读什么书与怎么读
来新夏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11月30日 03 版)
想读书,但不知读什么书,这是常见现象,不足怪。笼统地说,我们应读两种书,一是用文字写成有载体的书,即通常意义上的纸书或网书,另一种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社会大书,定无载体无文字的,但内容极丰富。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顾炎武以二驴自随,走遍天下,成名著《天下郡国利病书》。
读有载体、用文字写的书是为填补知识,好读,只要认真,是人人做得到的事,都可以有收获,但读大千世界的书,是感性知识的来源,能“触景生情”,是开发智慧的途径,不是任何人都能读明白,都有收获,相反有时得负面结果。
具体来说读什么书都可以,开卷有益,是一句名言。只要不是淫秽和凶残的书,都可以读。即使离经叛道,也无需视同洪水猛兽。或者真理在少数人手里,或者你尚未得其精髓。只有这样,思想才不致偏激,才能有裨辨识。
怎样读呢?总的要求先通后专,循序渐进。读书要求通,通有贯通,有横通。
通儒、通才都是难以获得的赞誉。
贯通是自上而下,历史地了解问题,先有融会而至贯通,杜佑《通典》、郑樵《通志》、马端临《文献通考》都是贯通之著。
“不读三通,是为不通”,这是清代学者的体会,可以供参考。
通而后专。专先要读一贯通上下的书,即所谓“专攻一经”。我攻读中国近代史,范文澜老师就指导我就先通读三朝《筹办夷务始末》和《清季外交史料》。
专攻一经必须作札记,要勤思勤记。读一般的书,也最好有笔记。不要信记忆,记忆是靠不住的,是要退化的。警惕老年有书影之叹。
写笔记是要花时间的,少年时常感划不来,实际上“磨刀不废砍柴功”,欲速则不达。读书不求速度,但求质量;过眼烟云,一掠而过,等于不读——要循序渐进。一目十行走捧杀行为,是古人欺侮后学的“激励”,不是正当的读书法。阮元说:“世人每矜一目十行之才,余哂之,夫必十目一行,始是真能读书也。”
求书靠自己,不轻易求别人开书目。有些名人好开书目,梁启超、胡适、鲁迅都开过书目,但流通不开,这些书目大多脱离实际,胡适的最低书目开“十三经”、“廿四史”,要每个人去读,不可能,不现实。有些导师开出书目,不仅初学难以接受,有点知识的人,都不免付之一笑。甚至有自己未读过的若干书也都开列,未免自欺欺人。
书要分类读,有精读、涉猎、翻阅等不同的读法。任何书都有水分,没有水分不能粘合一起成书,得其大要,取其精华,把书读薄——博观约取。
取什么?取精神与事功。事功是知识,精神是智慧。前者易得,后者难求,二者之间,有一“思”字。学而后疑,疑而后思,思而后得。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要“好学深思”。
所得一定要记下来,天长日久,记忆会淡化,甚至丢失。
勤思勤记——勤奋出天才。据说章学诚天资很笨,但他勤思勤记,逐渐开窍,成为有清一代有创意的大学者。
独学在先,交流在后。没有独学的根基,无从交流;没有交流,则无法扩大眼界。独学为获知识,交流为通智慧。知识与智慧是两个不同层次。
知识使你得到你应该知道的事务信息,而交流则能发掘你的深层智慧,只有智慧才能结合实际,才能在各种博奕中获胜。古人称交流曰“游学”。
交流对研究生这一层次,尤为重要。现在研究生没有好好读书的时间:读一年学分,写半年论文,找半年工作,二年时间转瞬即逝,既未独学,又未交流,只不过走一学历过场,遇事束手无策。这种现象必须改变,让研究生多读些书,多有机会游学,请导师不要过多使唤研究生,他们之间是师生关系,不是老板与打工关系。研究生不是“小立本”,导师也不要以Boss自居。
不同系科不要分区画地为牢,转换杂住可以使文史哲美与声光化电,各有色彩;屈宋班马与网络计算,互为影响。一寝室之内至少有三五个不同专业,则一年之内能得多少片言只语的各类学术心得。如果大胆些,不妨试行男女同楼异层,还能性格互补和约束彼此行为,有助于开发智慧。
大学里不要过分强调专业,有许多名人并不专其一业,陈寅恪未读完一专业,到处游学,读了数个专业,成为大师。有多少作家出于中文系?鲁迅、郭沫若学匡转文,皆以游学造就,不要独学无友。
近几年在若干城市有一批中年学者和文化人办民间读书会每年轮流集会一次,谈读书,交流心得,很热火。还成立阅读学会。各大学有各种社团,不知有无读书会。但不要走向“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