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明:中国文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2009年11月07日 16:14 来源:羊城晚报
蔡联/画
编者按
针对王蒙不久前提出的“中国文学处于最好的时候”观点,本版在10月24日、31日的版面陆续推出系列评论,引起读者关注。正当争论未息之时,日前在第二届“世界汉学大会”上,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晓明与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肖鹰、德国汉学家顾彬等人发生争议,又提出了“中国文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的说法,在此我们发表陈晓明的特约文章如下。
同时,我们也继续发表读者来稿,并就相关问题采访了暨南大学党委书记、中文系教授蒋述卓。中国文学到底处于什么样的阶段?对中国文学到底应该作怎样的评价?中国文学存在什么问题?未来走向如何?也请广大读者积极参与发言。
中国文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很不同意顾彬的评价
顾彬先生说的语录———中国文学是垃圾———尽管顾彬先生申辩说他不是这样的意思,但这样的语录要改变很困难。我们要允许汉学家的误读,同时要保持差异性。我觉得这种态度是我所欣赏的。其实对中国文学的理解,未必全是顾彬先生的误读,同时还有媒体的误导。但我们中国的文学研究者要保持自己的差异这是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差异性,就是无作为的差异性吗?
90年代初张法、张颐武、王一川一起合写了一篇文章试图提出“中华性”的问题,但很快地被国内学界打压下去了。因为人们从中看出一些民族主义的味道。杜维明有一个观点,我觉得很值得重视,他说西方学者都有“知识谱系”,但中国当代学者是没有“知识谱系”的。这句话是很刺激我的。我觉得我从21岁的时候开始读康德黑格尔,一直到今年我还出了一本关于德里达的书,我非常清楚我做这项研究面对的知识谱系是什么,但作为中国的学者,我又确实不知道怎么从老子、孔子再到马克思、福科和德里达来建构一个协调而清晰的知识谱系。因为知识谱系的不清晰,我们的立场和方法也并不明确。
作为研究中国文学的学者,洪子诚研究了五十年,我研究了快三十年,但面对世界文学的框架,我们没有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价值的发言权?中国文学60年的历史,我们有没有办法在世界文学的框架中来给它确立一个价值?我们有没有办法去看待和评价它?我们在这一世界性的语境中的立场是非常混乱的。我们没有办法在世界文学的价值体系中解释这60年。
顾彬先生对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我是非常佩服和赞赏的,尽管对你的立场和观点我依然有批评。但你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评价我是不太同意的,甚至很不同意。
唱衰中国当代文学一直存在
如何评价1949年(或更早些1942年)以后的中国当代文学,关键是如何给出文学史的和文学价值的评价,这是我们不能回避的难题。中国在那个时期那么多的文学家,甚至有些人是抛头颅洒热血,为中国文学献出了一切。而我们如果仅仅是用“政治化”来概括这个时期的文学,用“集权专制”底下的意识形态的附属品的文学来给予定位,这对那个时期的人是不公平的。我们现在重读《红旗谱》、《创业史》、《野火春风斗古城》、《青春之歌》等作品,我觉得那不仅仅是“政治”二字可以封存住的。我在上课时,随便在《创业史》中抽取出一个场景,一段描写,即使是现在的80后学生都十分欣赏。他们说想不到那时的文学写得那么的精彩,那时描写的人物并不亚于现在的文学水准。当然历史背景不一样的,有很多被“政治”这个概念完全遮蔽的东西,我觉得今天可以用新的理论理解和阐释它,打开另一个空间。
我以为今天的中国文学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我说这句话在整个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界是不会有人同意的。我是孤掌难鸣。在今天我会更加地孤立。其实唱衰中国当代文学是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在中国主流的媒体和中国的批评界就存在的。因为90年代退出批评现场的一批人也认为中国再也没有好的文学。媒体的兴起也围攻文学的一个场所,因为媒体是要“骂”才有人看。他们觉得骂文学最安全,骂别的很困难也不专业,所以到处是骂文学的。所以顾彬先生的言论正好中了中国媒体的计,至少和他们是“一拍即合”的话。你这么有分量的人,代表着世界文学水准的人说这样的话,所以媒体一下子就把它渲染得无边无际。于是很长时间我们都不敢说中国文学好。
对当代汉语小说的几点肯定
我今天要壮着胆子为当代汉语小说说点肯定性的话:其一、汉语小说有能力处理历史遗产并对当下现实进行批判:例如,阎连科的《受活》。其二、汉语小说有能力以汉语的形式展开叙事;能够穿透现实、穿透文化、穿透坚硬的现代美学,如贾平凹的《废都》与《秦腔》。其三、汉语小说有能力以永远的异质性,如此独异的方式进入乡土中国本真的文化与人性深处,如此独异的方式进入汉语自身的写作,按汉语来写作:例如,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其四、汉语小说有能力概括深广的小说艺术:例如,莫言的小说,从《酒国》、《丰乳肥臀》到《檀香刑》、《生死疲劳》。
我强调要有中国的立场和中国的方式,并不是要与西方二元对立,更不是要抛开西方现有理论知识及其美学标准另搞一套,而是在现有的,我们吸收西方理论及知识如此深重的基础上,对由汉语这种极富有民族特性的语言写就的文学,它的历史及重要的作品,做出中国的阐释。这与其说是高调捍卫中国立场,不如说是在最基本的限度上,在差异性的维度上,给出不同于西方现代普遍美学的中国美学的异质性价值。
□陈晓明
文章来源:中国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