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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杰]钟敬文和他的致远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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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杰]钟敬文和他的致远斋(图)

钟敬文和他的致远斋(图)


杨志杰

中国网 2002-04-19




    钟敬文教授的书房名“致远斋”。就是在这间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里,钟先生走完了他的百年长征,修炼成中国民间文化的一代宗师。
   
    我第一次见钟先生就是在这个致远斋。那时我刚调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任党组书记兼秘书长。钟先生是这个协会的主席。为了协会换届的问题,我们党组几位成员到钟先生家拜访,征求他的意见。

    对德高望重的钟敬文教授,我早已心向往之。远在六十年代,我在南开大学中文系读书的时候,就听系主任李何林先生介绍过钟敬文。李先生说,做学问就要耐得住寂寞,甚至要经得起挫折和磨难。他的一位朋友毕生致力于民间文学的研究,虽被打成右派,仍然矢志不渝,这样的人必有大成就。李先生素以仗义直言著称,但如此毫无遮掩地赞颂一名“右派”,着实令人吃惊,何况此时他自己也正被斥为“修正主义!”对号入座,谁都知道,李先生说的是钟敬文,听了这番话,我心中禁不住对这位“右派”暗暗产生了敬仰之情;同时头脑里偷偷勾画出钟敬文的形象:一个刚直不阿宁折不弯的倔老头。   

    说实在话,第一次拜访钟先生时我还颇有点惴惴不安,生怕我们费尽周折提出的方案被老先生蹶回来。  
  
    我们按约定的时间来到钟先生家,老人家已经在他的致远斋等着。只见他头戴无沿帽,身着紫毛衣,手拄一支磨得发亮的竹手杖,笑呵呵地从显然是他专用的柔软而宽敞的单人沙发上站起来欢迎我们,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什么倔。谈话中,钟先生很爽快地表示赞同党组的方案,还特别强调一句:人事问题,要由组织上定,你们代表党组织,我尊重你们的意见。看着他满脸真诚的笑容,我内心禁不住十分感动,一位身在民主党派,受了多年委屈的老教授,还对党怀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怎不令人肃然起敬!大概是考虑到我初来乍到,钟先生详细地向我介绍了民间文艺界的情况,使我惊奇的是,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竟然滔滔不绝地一口气谈了3个多小时,思路清晰,兴致盎然,语言简洁,逻辑性强,使我等后辈自叹弗如!我表示,自己对民间文学所知甚少,今后还要多向钟先生请教。钟先生满口答应说,你做过研究工作,许多方面都是相通的。   

    此后,我和钟先生的交往渐多,他儿子钟汉华的几位好朋友伍绍祖、柳树滋同时也是我的好朋友,因此谈话的范围也日渐广泛,不限于民协的工作。一次,我进了钟先生的致远斋,见桌上放着一捆书,顺便看了一眼。钟先生笑着说,上次你不是说要研究民间文学吗?我不知你有具体计划没有,先挑了几本概论性质的书,你拿去看看,在哪方面有兴趣,再作深入地探讨。我一听,禁不住觉得脸上发烧,实不相瞒,声称研究,在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其实尚无认真打算。钟先生大概看出了我的尴尬,指着面前的那捆书对我说:民间文学虽然看似不很深奥,但其内容却浩如烟海,这几本书都可称一家之言,只要你深入钻研,便知奥妙无穷。钟老的一席话,使我想起了李何林先生对他的评价,相比之下,顿觉自己的浅薄。这致远斋,真是远得没有尽头!
   
    宁静方能致远。纵观钟先生几十年的学术生涯,不知亲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绕过了多少激流险滩,若非心如止水,焉能平静如斯?这平静涵盖着澎湃的热流,蕴含着无穷的能量,使其能百折不挠地达到致高的境界,此所谓宁静而致远者也。钟先生虽然与世无争,心中却充满了对社会对人生的巨大热情,先生之平静,乃入世之静,非出世之静也。他的无争,非无物之无,亦非无力之无,而是无私无我之无也。这种境界,来源自对生活的洞察和对人生的热爱,一句话,这平静,是热,不是冷,唯其如此,这种宁静才能致远,才能持之以恒地追求远大目标,从一而终。

    对人生如此,对朋友也如此。有一件事,使我更清楚地看到钟先生的为人。那是在钟先生九十华诞之日,中国民协拟隆重开会庆祝,钟先生执意不肯,最后只同意开一个只有少数亲友参加的学术研讨会,名单由他亲自审定,压缩到最低限度。出人意料的是,他在对名单大加删减的同时,却亲手增加了一个人的名字:王蒙。那时的王蒙刚刚辞去文化部长,远没有以前当部长时的显赫,也没有以后当纯作家时的潇洒,和在名单中被删去的文化界要人相比,王蒙与民协的关系也并不更密切,钟先生却执意要请,而且当时很少参加社会活动的王蒙也居然准时来了,王蒙欣然回顾了他和钟先生在1957年结下的深情厚谊,在场亲友无不为之动容。  
  
    在为钟先生祝寿的盛会上,一位韩国弟子送给先生一把金钥匙。善哉此举,在我看来,钟先生手中的金钥匙,不仅能打开民间文学宝库之门,同时也能打开人们心灵之门。   

    一代宗师钟敬文飘然远行,但他把他的金钥匙留在了致远斋,永远成为世人共同的财富!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2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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