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晓]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江春水向东流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9月28日17:18 观察与思考
吴东晓
公元960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夺取后周政权,建立宋朝。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由此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鼎盛时期。陈寅恪先生认为:“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邓广铭先生说:“宋代文化的发展,在中国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达于顶峰,不但超越了前代,也为其后的元明之所不能及。”在五彩斑斓、摇曳多姿的文化丛林中,起源于民间的曲子词,经隋唐的孕育,中晚唐的洗礼,至宋代达到顶峰,名家辈出,佳作如林,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璀璨夺目、经久不息的一道绝美风景。
词的初期极尽艳丽浮华,流行于市井酒肆之间,主人公几乎都是闺阁佳人、绮筵公子,题材也多是闺情花柳、笙歌饮宴。北宋初年,范仲淹的一曲《渔家傲》让“白发将军”和戍边征夫走进词世界,开创性的拓展了文学视野。伴随“白发将军 ”而来的,还有欧阳修笔下挥毫万字的文章太守(《朝中措》)。这一时期,范、欧等人因循南唐词风,以众多典范之作,强化了花间词人开创的抒情范式,确立了以小令为主的文本体式。当柳永踏上舞台时,宋代的词坛才真正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柳永大力创作慢词,扩大词的体制,丰富词的涵量,提高词的表现能力,为宋词的发展提供了基本的艺术形式。若没有柳永对慢词的探索创造,后来的苏、辛等人或许只能在小令世界中左冲右突而难以创造出辉煌的篇章。此外,与以往表现类型化的情感世界不同,柳永沿着南唐后主李煜开启的方向,把词的抒情取向转移到自我独特的人生体验上来,表现自我的情感心态、喜怒哀乐—“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鹤冲天》)。此后的苏轼等人,虽词风与柳永大相径庭,但在抒情取向上却是沿着柳永开辟的个性化方向前进的。
北宋中期,苏东坡执掌文坛。这个从四川盆地冲出来的大才子,一上来就把纤柔的北宋词坛震了一下,手执铁板高唱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赤壁怀古》),一扫宋初词曲的绮丽浮华。苏轼以文坛领袖特有的胸襟和气魄,领率黄庭坚、秦观等人,进行大刀阔斧的开拓和变革,丰富了词的情感内涵,提高了词的艺术品位,使词不再限于寄情感怀和浅斟低唱的娱乐功用,扩展至对时代人生、社会政治各方面的感悟和思考。宋词彻底跳出了歌舞艳情的框架,升华为一种代表了时代精神的文化形式。
公元1126年,金兵夺取汴京,俘虏了徽、钦二帝。北宋灭亡,史称“靖康之难”。朱敦儒、李清照、陈与义、岳飞等人走出书斋,站在抗金战斗的前列。面对国难家仇,词不再局限于个体化的情感世界,而是扩大到民族心理、社会心声,抒发愤世与救世的悲壮情怀。这一代人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大部分人参加过抗金战斗,如李纲指挥过靖康元年的 “汴京保卫战”;岳飞是战功赫赫的名将;朱敦儒“文武全才”,做过前线军幕的参谋官。他们都是坚定的抗战派,但因朝廷的主和势力占着上风,这批仁人志士饱受打击,报国无门,词风悲壮激烈。岳飞的“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满江红》)”成为千古绝唱,绝非偶然。
南宋中期,辛弃疾、陆游、陈亮等人登上舞台。这批人都是在靖康之难后出生,对国家苦难、民族屈辱有着切身体验。面对被吞并的半壁河山,他们渴望横戈跃马,登坛作将,收复中原,一统江山。但最后希望都成泡影,理想最终幻灭。辛弃疾一生追逐英雄梦,将自己的生命和个性融入作品之中,为历史留下了“横绝六合,扫空万古”的豪放“稼轩词”。其词不是用笔墨写成,而是以刀剑刻成:金戈铁马的凛冽、沙场杀敌的磅礴、英雄失意的孤愤、乡间野老的旷达、壮士拂剑的沉勇,莫不觉壮声英慨、荡气回肠,忠愤之气、溢于指端。《四库全书》说:“其词慷慨纵横,有不可一世之概,于倚声家为变调,而异军突起,能于剪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以辛弃疾为首的中兴词人,以一腔报国情怀和对社会人生的深刻思考,赋予多元化的表现形式,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独特完整的、丰富阔大的英雄世界,将宋词带到了发展的最高峰。
“开禧北伐”失败以后,南宋君臣对收复失地、北定中原彻底丧失了信心,心安理得的酣歌醉舞,苟且偷安,“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忭州”(《题临安邸》)。辛弃疾之后的豪放派,至宋末再难以豪放。文人士大夫们“未老心见懒” ,“看剑功名心已死”。辉煌了三百年的两宋词坛日渐黯淡。民族英雄文天祥,在南宋末年,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过零丁洋》)的肝胆悲歌,为宋词史增添了最后一道光芒。
八百年后一个清凉如水的夜晚,在昔日繁华喧闹的临安旧城旁,我翻开《明月几时有》一书,跟随作者上路,再度回到那段充满辉煌与伤痛的历史,品读那些绿肥红瘦抑或是醉里看剑的故事,犹如品竹调弦,余音不绝。
出 版: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
定 价:2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