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读书报 日期: 2009年12月9日
冫口子,我永远怀念的地方
■张传玺
冫口子,我永远怀念的地方。这里有我外祖母的居家,有我童稚时期嬉戏的所在,还有我少年时代启蒙读书的学校。我没有见到过“世外桃源”,也没有听到过“田园牧歌”。我今年已82岁,见到听到的实在不少,可是我总认为:冫口子的自然风光,已经够得上“世外桃源”了;冫口子人的起锚声、号子声,已经够得上“田园牧歌”了!
冫口子,在我的故乡涛雒镇东南八里。其东北八里有海港涛雒口,东南四里有海港张雒口,冫口子地处南北二口之间,因之创制以象形文字“冫口”(音沾zhān)为村名,寓意深长。冫口子由三个大小不等的自然村组成。三村之间均相距里许,有小路相通。三村的东、北两面,均有茂密的防护树林,郁郁葱葱,与灰瓦粉墙相间,美丽如画。冫口子的四周,大部分是海滩围绕,只有西南有路通于内地。每天两次涨潮,海水自南北两口灌入,深可丈余,水天相连,一望无际。海鸥轻掠,帆影摇动,冫口子三村就像漂浮在大海之中,宛如蓬莱仙境。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冫口子的四周都是不毛之地,没有寸土可耕。因之,冫口子人自祖辈以来,世世代代依靠两只手,向大海讨生活。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清朝中期,东海海啸,冫口子村被淹没,居民遭灭顶之灾。冫口子人在悲痛之余,艰苦奋斗,在废墟上另起炉灶,重建家园。几十年后,他们把冫口子村的海上事业搞得红红火火,并推上了高潮。仅小东冫口子二十几户人家,竟然拥有名叫大车、二车、大新红、小新红等的五艘跑上海的大帆船,拥有本村出身的老大(船长)五人。冫口子全村拥有大小帆船上百艘,跑上海、青岛、连云港的均有。这些大小船只不仅货运,还从事捕鱼等。冫口子出身的上至老大,下至水手,共有二百余人。不在船上作业的老人和半大男孩,也以在海滩、港汊之间,捞鱼,摸虾,扒蛤蜊,捡螺蛳等,以补助生活。冫口子人打出了自己的天下。
冫口子人对于在海上作业是严肃认真的。常出海的人,要懂得一些天文、海象、气候、航道等学问,普通人也要懂得一些潮汐知识,至少要知道大汛潮、小汛潮的时间、水量,及其变化规律。冫口子人尊重海事的意识很浓,并形成了风俗习惯。如供奉海龙王和妈祖神,与各地渔村相同。大冫口子北面,有龙王庙一座,俗称后庙,香火不断。在四、五号樯的大帆船上都有妈祖神龛,匾额作“天后圣母”或“天后行宫”。小船上也有妈祖神主(牌位)。每年春节后,大小船首次出海,都要为海龙王和妈祖神烧香,放鞭炮,有的还为“娘娘披彩、挂灯”。娘娘在北方叫天后,在东南沿海叫妈祖。
冫口子人有一些特殊的习俗是与“靠海吃海”有关系的。主要是为求吉利,避禁忌。求吉利者,如船上的春联:大桅杆上贴“大将军八面威风”,后艄上贴“顺风相送”,“海不扬波”,“无远弗届”等。避禁忌者,如吃饭时,不能将碗、杯扣在桌上,忌“翻船”。不能将筷子放在碗上,忌“触礁”、“搁浅”。
冫口子人热爱冫口子。他们的生产生活都很艰苦,但从不叫苦,而且还会苦中求乐,尤其是年轻人,更是如此。他们喜欢游泳、体操、唱歌、打拐、下棋、打瓦,友好相处,团结合作。如最贫穷的小东冫口子的青少年,每逢外出干活,在回家的路上,总会按照抗日歌曲《松花江上》的曲调,引吭高歌:“我的家,在涛雒南乡,小东庄……”还喜笑颜开。
冫口子的文化比较高,这也与冫口子是一个开放型的有文化积淀的村庄有关系。如叶华东是清末的贡生。他的弟弟叶春墀(玉阶)和族弟叶蓬山都是日本留学生。书法家有“三八”,就是张八、李八、傅八。还有数十位具有中学以上文化的中青年人,他们都很重视本村的文化教育。冫口子小学办得就认真扎实,思想活泼。如在校学生,一年级开始写“大仿”,二年级开始设“讲演课”,三年级开始写“日记”、“作文”。用小楷誊写。四年级以上参加学校组织的社会活动。此外,还有“时事讲座”、“课堂讨论”、“文体比赛”等等。在这里,我讲两个小故事,可以窥见冫口子小学的教学和师生关系等情况。一个是:有位同学在“日记”中说:“在路上,有两个小孙(孩之误)子在打架。”老师批曰:“儿子哪里去了?”另一个是:有位同学在“作文”中说:“爸爸不管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就把哥哥大批一顿。”老师批曰:“还有五七三十五呢?”这两个小故事开始在班上说出,确曾一度引起过哄堂大笑;可是稍一思考,就会体会到:冫口子小学没有师道尊严,师生关系是相亲相爱的,教学是生动活泼的,效果是显著的,影响是深远的。正因为如此,冫口子小学的教师和学生易于接受进步思想,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曾是一座培育革命幼苗的摇篮。许多优秀学生后来参军、参干,为革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正因为如此,冫口子曾荣膺日照“革命第一村”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