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主义失败了吗
□ 严庆
自2010年10月以来，多位欧洲政要先后在公开场合发表关于多元文化主义在本国失败的言论，这些言论在欧洲引发了强烈反响，成为公众与舆论关注的热点。政要们所说的多元文化主义的失败，系指允许穆斯林移民群体保持自己文化的政策，阻碍了这些群体融入欧洲文明。在很多欧洲政要和民众看来，评判多元文化主义成败的标准在于是否对欧洲文明的优先性或尊贵性产生了挑战。
欧洲政要纷纷表态：多元文化主义失败
2010年10月18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波茨坦举行的一次集会上发表演说，认为德国试图建立一个战后的多元化社会的努力“完全失败了”，并认为德国人和外国劳工能“快乐地并肩生活在一起”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2011年2月5日，英国首相卡梅伦对业已在英国执行了30年的多元文化主义政策发难，认为多元文化主义是一个失败，这一政策培养了极端主义意识形态，直接促进了本土的伊斯兰恐怖主义。英国必须采取“肌肉自由主义”政策，在全社会推行法律、平等、言论自由的价值。他还警告穆斯林团体，如果他们不支持妇女的权利、促进社会整合，他们将失去所有的政府拨款。所有英国移民必须讲英语，学校中要进行国家的共同文化教育。
2011年2月10 日，法国总统萨科齐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指出多元文化主义是个失败，认为法国过多关注了移民的个人认同，而忽略了他们对国家的认同。法国尊重差异，但是来到法国的新移民必须认可法国所崇尚的价值。同日，勒庞所在的法国极右政党——国民阵线对卡梅伦“多元文化主义失败”的表态表示祝贺。
继欧洲政要发表上述言论之后，第一个制定多元文化主义政策的加拿大却没有承认其政策失败，而只是表示要加强对外来移民的“加拿大化”。加拿大负责国家、移民和多元文化主义的部长肯尼认为，在加拿大要想避免发生在欧洲的多元文化主义的失败，那么就必须要求移民的后代融入加拿大的主流社会，加拿大要努力减少阻碍移民群体加入主流社会的“飞地（移民聚居区）” 。
政要们关于多元文化主义失败与否的表态，反映出近期西方社会对于多元文化主义的高度关注，对移民国家社会整合的高度关注，这似乎延续了亨廷顿在《我们是谁？》一书中对国家认同危机的忧虑，延续了学术界和政治家们关于“多元文化”与“一体政治”能否同时践行的争论。
多元文化主义失败言论具有明显的针对性
据西方媒体报道，德国、英国和法国之所以出现多元文化主义失败的言论，主要是因为这些国家的穆斯林移民不但没有融入这些国家的主流文化，反而变得更加激进和危险。在许多国外的报道中，基本上都使用了“官方多元文化主义”失败的说法。
“官方多元文化主义”是指移民塑造政策。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欧洲一些国家相对宽松的移民政策吸引了大批第三世界国家移民的涌入，尤其是北非和中东的穆斯林。根据美国智库皮尤研究中心的统计， 德国有430万穆斯林移民，其中大多数是来自土耳其；在英国有290万穆斯林移民，主要来自巴基斯坦和印度；法国的穆斯林移民在欧洲各国中人数最多，有600万，大多数来自西非和北非。以自由主义为原则，欧洲各国普遍实行文化多元化政策，尊重移民的生活方式与信仰自由，这样的做法一方面间接在北非和中东国家中起到了“民主”启蒙作用；另一方面，移民群体尤其是穆斯林群体难以融入移入国主流文化的事实也令欧洲各国头疼。
种族融合问题在原本实行宽容移民政策的欧洲国家日益凸显，棘手的事端不断出现。2010年8月，法国出现了再次大张旗鼓驱逐罗姆人(吉卜赛人)的情况；9月法国通过法案，禁止人们在公共场所穿戴会遮住整张脸的头巾、面纱和罩袍。2011年1月初，希腊公民保护部长赫里斯托·帕普齐斯宣布，将在希腊和土耳其边界修建一道12公里隔离墙，以遏制非法移民经由土耳其进入希腊和其他欧盟国家（2010年约有10万人从中亚、中东和非洲进入希腊）。希腊政府的这一决定，在移民群体中引发抗议，在欧盟和国际舆论中引起强烈反响。法国、希腊的做法反映了欧洲国家对穆斯林移民不断增加的担忧。根据法国著名民意调查机构IFOP上个月发布的数据，有40%的法国人和德国人认为穆斯林移民群体是本国的一个“威胁”。
据统计，欧洲的穆斯林人口在过去30年间增加了1倍以上，并将于2015年前再增长1倍。欧洲人所担心的，是随移民潮的加剧，新移民群体过于顽强地保存了自己的文明传统，并不愿意融入欧洲文明。“欧拉伯”正在成为一种社会担忧，欧洲人心底深处尊贵的欧洲认同和国家认同受到挑战。目前，欧洲不少国家与一些北非和中东输出移民较多的穆斯林国家签订了控制非法移民的协议。
在西方，围绕多元文化主义进行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有的人认为，多元文化主义反映了一个现代、自由社会的本质，多元文化主义驱逐了种族主义，取代了同化主义，体现了尊重差异。有的人认为，多元文化主义造成社会的焦虑与割裂。可见，西方政要的表达也反映了很多欧洲人的想法和忧虑。
与此同时，根源于自由主义的文化多元主义在欧洲人内部依然约定俗成。浏览最近的西方媒体：澳大利亚人认为，他们是世界上跨文化通婚率最高的国家之一；瑞典同性恋者自豪地宣称，他们的国家自1995年便允许同性恋者登记结婚 。言外之意，针对外来移民，尤其是针对不愿融入欧洲文明的穆斯林群体的“官方多元文化主义”是失败的。而以欧洲文明认同、民族国家认同为基础的欧洲人内部的文化多元主义依然存在。
西方政要之所以得出多元文化主义失败的言论，在于他们所尊崇的普适性的标准受到了异质文化标准的挑战。在穆斯林移民群体的文化认同与移民国家倡导的国家认同之间出现了分歧。国家认同优先前提下的多元文化主义政策依然在欧洲国家内部运转。可见，失败是就移民政策而言，是移民政策执行尺度的调整。
《中国民族报》 2011-4-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