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 武陵旧事之57
1966年以前，人委会围墙以北，旧城北门以东，东城北角以南，几乎尽为菜园地。说是几乎，是这一片正中部分，为书院所在地，算是独立青叶绿草红花黄果之间，书院南侧有一户王姓人家，极早年代出个瞎子，是一个武陵城内技术精湛的手艺人，人们便把这一段街，叫成王瞎子道了。菜园东侧靠近城墙东角处，习惯上叫做东城角，角内近城墙有一小段街，与东城墙平行，南头算是与小巷子相通的。这一段当时叫做后街的。现在的武陵人，却把王瞎子叫成后街，大误。
过电烤馍小屋，过王瞎子道，继续北行至北门处。这一片菜园子，在1966年动区，建设成武陵第一家电影院，修建18米跨度的放影楼，是最早采用混凝土现浇楼盖。1968年7月峻工，面积830平方米，安装座椅834个。它与县工会隔街相望，占去王瞎子道以北，南侧五分之一面积。放映楼外有围墙，如夹心饼干样，把它包在里面。围墙西南角，斜斜留有一道大门，木板厚实约寸许，包铁皮镏铁钉，开一小门，门前放置两排木架，如双杠样，是看电影客人通道。他们手持电影票，一一慢行，站于门口处双杠样木架边，检查票号真假。门左侧围墙开有两孔，高尺许，宽窄五寸，是售票口。大门南侧围墙，王瞎子道那边一侧，常常张贴电影海报；北侧呢，则是电影院张贴一些电影有关的故事填空格游戏谜语歇后语之类的地方，偶尔也进行奖励活动，那往往是过年节的时候了。
就在这大门口，有一武衙门道子住房，姓马的妇人，摆了一个画册摊，一分钱看一本，与工会阅览室将相辉映。工会的画册多为革命故事类，传统经典著作，马姓妇人的画册子，则填补这些画册中残缺不全的部分，比如说，那儿缺少一套四册的第三本，或者上中下的第二集，你可以在她这儿看到的整整一套，听说是请人去大城市购进的，当然也有仅仅购进了缺少那一册的时候。电影票五分钱到一毛钱，那画册也由一分钱一本涨到二分钱一本了。
除了画册，她还买瓜子，小酒杯，两分钱一舀，大一点的酒杯呢，则是五分钱一舀。站队于木架内，缓慢移动的脚步间，孩子的娇嗔嗲声，女子的一声呼喊，马姓老人的竹篓过来了，你能够拒绝旁边人的眼光吗？钢嘣一枚两枚排开，毛票一张两张递过，大杯小杯就在那热闹的氛围里，变成一把两把香香的瓜子。看电影时，轻轻咬开瓜子，淡淡地香味，满嘴里窜，克克克声音不绝于耳，香气就弥漫在座位之间，飘散开来。
电影放映似乎六点以后开始的，节假日则整天轮播，瓜子就不仅仅是马姓妇人一个，两个孩子，忘记是不是我们同学了，或者比我们略小一些，也拎着一个竹篮子，盛满瓜子，窜来窜去钻进钻出，把排列进电影场的队伍挤乱，眨眼在前闭眼在你身后的孩子，一杯杯小酒盅瓜子，进入你身周站队者的手中，散发的香气似乎愈加浓厚了。
不知哪一天开始，电影院门口开始有一个炉子，炒瓜子成为马老妇人的专业了。不知不觉中，哦，马姓妇人已经老了，丝丝白发飘散在脑后，干净整洁的感觉，依然如故，你一点也看不见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什么。二分钱的小酒杯变成五分钱了，五分钱的大杯呢，也成为一毛钱，电影票悄悄地涨到二毛钱或二毛五。然后是《少林寺》，那个万人空巷的日子，连夜整日播放的拳术武打，李连杰，那个小和尚，平手伸展如翼张，提着两桶水行走在山间林中，日出嵩山洼的歌声清脆，手中的鞭子轻轻地敲打着山寺岁月。小小的酒杯，怎么来得及一个一个的为大家量呢？焦急站队的人群，售票孔边挤挤攘攘的，北门街王瞎子道粮食局小叉道，满人前来观看电影准备购票打听消息聆听故事情节的孩子成人老头。那是武陵城内几十年少见的热闹啊。
也就是在那一天，马姓妇人，用一把锯条，一套小塑料薄膜制成瓜子袋子。一毛五一小袋瓜子。当你把钱递给她时，小袋瓜子就到了你手中，迅速简单干脆利落。很多年后，我想如果马姓妇人有年广久的眼光，那个傻子瓜子的称呼，会不会落在她的头上呢？准确的眼光，迅速的反应，简单的制作，把市场调节在自己的控制中，这不就是商业发展的第一步么？
后来电影票价一点涨起来，瓜子的价钱也一点点涨起来了。电影院门口那道铁门，不知哪一日拆除了，看电影的客人在围墙内放映楼前那片空地，观看围墙内墙壁上的电影海报，随手拎出一粒瓜子，轻轻磕击着，余香满颊啊。
那已经是五毛钱一袋，精制漂亮的口袋里，装满怪味甜味盐味瓜子了。电影不是为这儿观看的原因，留恋于此的，只是追求热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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