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谈点认识锁龙民俗文化的心路历程

本帖已经被作者加入个人空间

谈点认识锁龙民俗文化的心路历程



谈点认识锁龙民俗文化的心路历程

张润平


那是2007年的大约五月份的一天,时任锁龙乡妇联主任的刘桂芳女士来到我单位上闲聊,聊来聊去,聊道:“我们锁龙乡有一个很怪的活动,给庙上的两位阿婆选老爷,全村人还要去给两位新选举的老爷打礼贺喜,还要在庙上坐床,就像老子给儿子娶媳妇一样,还要过宴席,热闹得很。”这引起了我的兴趣。同年7月在岷县召开了全国第二届花儿学术研讨会暨甘肃省第六届花儿学术研讨会,北京大学人类学社会学系教授高丙中先生应邀参加。期间,我把这一很怪的民间信仰活动告诉了高丙中先生。他说,“据我在全国各地的了解,这可能是唯一的一种庙会。”又问此活动在什么时间举行,并说:“如果有时间,一定要来看看。”又叮嘱我一定下去搞搞。又过了几天,我问老家在锁龙乡的时任文化局副局长的岳智,他说“有这回事,你们想去,到时候我陪你们去,今年的大老爷还是我的一个亲戚。”这样,在当年的农历六月初七,我叫上时任文化局的副局长季绪才、教育电视台的记者王建国,借县党校的吉普车去了锁龙。
以前因工作关系去过锁龙七八次,但都是匆匆过客,且都在乡政府,村上根本不去,只觉得此地偏僻落后,再没有什么好的感觉。可是,自从这次去了之后,我对锁龙有了全新的认识。
锁龙乡在县城的东部,距离县城足足100公里。以前,交通极不发达,既不畅通,又不好走,闭塞得很,直至本世纪初,通县城的省道306线全面贯通,并铺油罩面,交通才算有了改观。我们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程,到了锁龙乡政府,一要报告我们的来意,二想请刘桂芳做我们的向导。庙会地址在赵家庄,当年选举的大老爷在严家庄。这时岳智局长已在严家庄他亲戚家等候我们。只见他亲戚家大门不小,足有两米多宽,如国家单位的大门一般,两边是齐刷刷的砖砌方墩子,上面全扎上了密密麻麻的松树枝,大幅红对联镶嵌其中,并点缀有众多彩纸制作的各色牡丹花,院落内搭有塑料大棚,桌凳齐备,所有门楣均贴有大红对联,恭喜的毛毯、棉被、被面、床单、暖水瓶以及众多喜幛摆放或高挂在那儿,喜庆气氛溢于庭院和各个房间。
我们首先去见大老爷。他身着黑色的绸缎长袍,头戴黑色毡质礼帽,端坐在床的左里角落,右里角落及床边和左床边还坐着三个人,装扮和大老爷一模一样,据介绍,他们分别是二陪官、三陪官、四陪官,床上的一切铺设全是崭崭新。大老爷身上穿的,里里外外也全是新制作的,坐床期间只能与二陪官说话,再与其他任何人不能说话。这个床除了他们四人可坐外,其他任何人不可靠近这个床。因此大老爷面对我们只是面带笑容,点头示意,他们也不下床给我们让座。一番礼节后我们被安排在了下房的炕上,答应我们的执事先是劝纸烟,后上茶,紧接着饭菜就端上来了,一叠凉拌粉条蕨菜、一碗扣条子肉、一叠腊肉炒手擀粉,还有一叠油炸饼,即油炸的发面饼,圆圆的,直径10公分不等,中间也是圆圆的空心,黄灿灿的,甚是打眼,很容易逗起食欲。饭后,我提议到附近周边山上转转。这是我的一个习惯,即每到一个陌生地方去,都要首先到其周边山上转转,鸟瞰其村庄。由于刚吃过饭,我们就选择南面不太高的山,当地人叫庙梁上,爬了上去。
农历六月的严家庄气候可人,海拔二千五百多,室外温度最高也就二十四五度,各种农作物葱绿翠嫩,茁壮成长,当地人叫做大豆的蚕豆,枝尖部还在开花,枝根部已结实了颗粒,吃起来水嫩嫩的,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非常顺口,一粒一粒只想吃,别有一番风味。我们边摘地埂边儿的蚕豆吃,边欣赏四边儿的风景。到处是青绿,干净的蓝天把白云撕扯得更加晶莹剔透,如飞天的长袖,挥舞得是那么得尽情尽意、诗情画意,陶醉了一般。空气格外清新,山势温和敦厚,只有对面即雄坐村庄北面的堡寨险奇无比,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决定明天早上一看究竟。
晚上岳局长安排我们在马校长家住宿。自然,又是喝酒,待客就是喝酒。天一大亮,就上对面那座山了。我们选择从最陡峭处往上爬。这时,整个村庄已经开始活动了,成群的牛羊一批一批跑出栅栏,汇聚成一个个群体,向后面的山中不慌不忙地走去。牛脖下的铜杠铃“嘀里当啷”、“嘀里当啷”响彻一片,把寂静的山村敲撞得如寺院般安定。袅袅炊烟一窝一窝地向上仙逝。这是一个不小的老村落,有些房屋建筑比较其他山村要宏大些、古朴些,且有几处老楼房。南、西、北三面环山,西面、南面平缓,全被开垦为耕地,北面山峰高险陡峭,上面并筑有古老的堡寨。这时我们已上到山的半中腰了,非常吃力,边歇缓,边欣赏田园风景,边继续向上爬。堡寨就山势的最险奇处建起,随地势围圈,多用石块筑成,宽不足一米,现残高最高不到两米,快到山顶时,也有用土夯筑的,有半截高度有三米多。据说此山坡蛇很多,而且是毒蛇,蛇身是黑色的,经常伤及牲畜。我们上山也很仔细,没有发现。站在山顶瞭望远处,更为辽阔,处处是青山。这时,太阳已越过东面的山峰,一股脑地把金灿灿的霞光全喷射了过来,绿色的山村顿时光彩了许多,飘荡在村庄上空的岚烟加雾气,此时也显得更加的纯粹和干净,色彩特别湛蓝,视觉感到特别舒服。虽然我们的鞋、下半截裤子已全被露水淋湿,并结上了厚厚的泥巴,反倒感觉非常惬意和畅亮。考虑到还要采访,我们绕到西面平缓的山坡,找到便道就下来了。老远处一个妇女身着鲜艳的大红毛衣,在埋头下锄围土豆,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极富有画意。
午饭后,我们先到庙上。庙在赵家庄,从严家庄南面翻过庙梁上,下去就到了月露滩庙的背后。庙梁上不高,平缓,不知不觉就翻过去了。月露滩庙在赵家庄中段一遍开阔场地上,庙西面的场地约有2亩多,庙前即南面约有不到2亩的场地,前面是戏台。庙门对戏台。戏台后是常年咕咕流淌不断的水沟,这就是延川河,据说以前水很大,也十分清澈,现在不行了,不但小,而且很脏。庙东场地更为开阔,没有任何建筑物,约在200多米远处是赵家庄小学。庙后面靠近山坡脚下有两眼山泉,二者相距约二十左右米。我粗观了下周围的场景,就进庙门了。庙由正殿、山门、左右厢房组成,山门的两边还建有不高的钟楼和鼓楼,东钟楼,西鼓楼。正殿是歇山顶式三间开建筑,台阶为大约高20厘米、宽30厘米、长100厘米的石条砌成。东西厢房各为三间开简易建筑。山门也是歇山顶式三间开建筑,堂深约4米,堂宽约6米,里外门柱为“月”字型斜靠。院落约100左右平方米,土院子。庙沿前栽有四颗油松,两颗高约56米,两颗高还不足3米。殿内供奉二位娘娘,左为大娘娘,右为二娘娘,均为木雕身子,头戴凤冠,身着霞帔,庄严华贵,案几上献有水果,燃有一柱长明灯。我也敬了香、磕了头,我觉得,这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信仰问题,而是尊重问题,入乡随俗,是起码的一种礼仪。我们又看了东西厢房,西厢房堆放杂物,东厢房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也供看庙道人居住。岷县及周边很多号称佛家庙宇,看庙的却无一例外的都是道人。此道人姓岳,我问年龄为53岁,看起来异常苍老。
我们略事问候,说明了来意,就参加到他们长长的活动队伍里了。边观察边询问,直到吃晚饭,我才深深感觉到这个庙会非同一般,太特殊了。从此,我就开始了长达4年的定期不定期的采访,2007年下去3次,2008年下去5次,2009年下去4次,2010年下去4次,每次少者1天、多者6天,并多次采访了已走出锁龙的好几位有重要影响力的老人,于2008年夏完成了近2万字的调查文本,2009年完成了较为完备的4万字的调查报告,2010年写成了一部专著。期间受到北京大学人类学社会学系教授高丙中先生等多位老师的再三鼓励,否则,是难以完成的。
总之,一次随便闲聊,一次学者的指点,就促成了一本书的写作。这个青苗会的故事流传几百年了,这个活动在当地人辈辈传承也很有些年了,“在快难以办下去的节骨眼儿上”(老友们的原话),笔者介入了。先是以一个基层文化工作者的好奇,接着又以一个文化思想者的拷问,最后以一个学者的毅力和志趣,把它撰写了出来。如果没有遇到笔者,这个故事肯定会一如既往地流传下去,可是,这个活动就难以确定了,它也许还在一年一度地举办着,也许就在近一两年内停止举办了。这种担忧还是老友们给笔者说的。他们的担忧是有根据的,一方面会费收缴非常吃力(每户仅5元),一方面愿当老爷的人越来越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不请自来,4年来,带上电视台记者、带上大学博士研究生以及副教授、带上全国著名大学教授的嘱托,源源不断地奔赴其地,不厌其烦地采录、采访,让当地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庙会活动不是封建迷信,而是一种正常的民间信仰活动,特别让所有老友们知道了他们庙会活动的一些可贵之处,现在愿当老爷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还让更多更远的八方来客知道了这个庙会的重要以至不平凡处。这样,参加庙会的人也比以前逐年增多了,摆摊贸易更为活跃,摊位收入也增加了,总之,庙会活动方方面面都开始活跃了起来。
由此,我就觉得,学者的介入,对于民俗的发掘和保护是多么的重要啊。记得2009年笔者去调查,时任锁龙乡党委书记的杨劲峰先生说:“民俗千百年来就那么流传着,意义有多大,谁也说不清。可只要文化人一介入,没意义的民俗也会有意义的。”此话的对与错姑且不论,但是,文化人的介入,肯定是要挖掘其文化内涵、文化意义、文化价值的,这点是毫无疑问的。老百姓传承着民俗,但是不一定深懂其中的文化意义、文化价值。而文化人的介入,就会把其文化内涵、文化意义、文化价值揭示出来。
这就是文化人的可贵处。




TOP

很详细,向您学习。这才是专家吧。

TOP

仅是地方文化爱好者。

TOP

好!做学问就得这样。

TOP

发此文,仅是想抛砖引玉!

TOP

向老师学习~认真做田野!

TOP

做事在细小,做人在实。学习。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