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第二十八回大义与精解
第二十八回 花果山群妖聚义 黑松林三藏逢魔
前一回说的是变易生死的问题,变易生死的本质是识用与自性错位,即迷用自性为识,觉用自性为智。西游释厄传的内核说到底就是讲一件事,认清用识而幻化出的种种魔境魔幻,改正错误的见解,修正用心的方法,开发显露自性里本具的真实智慧,这就是西天的真经。这一回要说明心与性相离而导致的必然性的魔障问题。
悟空代表修证的阶位用心,前面已经证得了归元之功德,因此生活在世界上与凡夫有很大的不同。虽然没有离开阿赖耶识的种子作用,但是不会攀缘恶业种子的作用。即便是在娑婆世界里继续修行,受用与凡夫是完全不同的。能够将凡夫的苦转化成乐,因为他没有见思烦恼,不会缘生一切苦法。故事里用碎石堆化解猎人的迫害,就是讲述这个原理。碎石就是今天科学上讲的粒子,堆就是合相。如同,我们生活中的物质现象,凡夫都是以合相来概念化的,这就是识业种子。比如,同样是玻璃,人们会以形状的不同而产生意识上的坚固执着,杯子、盘子、瓶子等等。觉悟的人不依这个众生相来看待境界中的存在,这是真正修行人与凡夫的本质差别。这个有为法太微细了,也太迅速了,因此一般的修行人察觉不到。说得通俗一点,当我们用眼睛要看清一个物质的形态时,就是落入了意识的范畴里了。因此,在开发本性的功德之时,常常要采用定睛凝神的方法,这就是避免意识转变作用,如实地观察事物的初步功夫。凡夫都深陷在有染的意识作用之中而不能自觉,每每用心都是恶业种子起作用,难怪佛家《地藏经》中开示,阎浮提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恶。人们不懂这个根本性的错误,在此错误之上建立的一切善恶法都是错误的就更难以观察了,竟然还要在其中争名夺利,岂不是悲剧一场吗?!因此,一切世间的学问都不要往心里去,更不必执着。因为用识不用智,被佛家统称为凡夫,即使是佛家小乘极果的阿罗汉,还是被佛家称为界外凡夫。在《首楞严经》中被归在五十种阴魔之类,在教内称为门里外道。由此可见,佛家对待修行如实而又严谨的修学态度。既然如此,世界上的所谓哲学理智、主流文化、名流思想、科学真理、等等都不必细说,修行人就更不应当把这些放在心上了,这些都是污泥浊水的大环境,在这里能保持清净心才是真正的难得。
猎人代表我们凡夫生活在世界上,由于见解错误和思维错误导致的因果报应。有了功德,因果虽然还有,但恶报没有了。打破了三界六道的恶报循环的程序效应,获得了消遥自在的自由仙境,可谓齐天大圣。自利的能力不差,利众的能力不足。不回到自性的本源,就没有办法完成修行的圆满功德。猎字的繁体是獵,犭巤,不良的毛发,比喻恶习的烦恼。字形上与鼠字有关,乃洞中小兽,代表妄求之义,与鼠相关的故事后面还有冒充天王女儿的鼠,理义相同。要提醒的是,后面所遇到的一切魔障都是自己过去妄心的变现,魔从心生,都是自造的业。因此当下的不良用心,都会给将来的修行设下魔障,这样就好理解六道轮回的众生难出离的原因了。一切恶报都是依妄心建立的,既无恶心,何来恶报?因此恶报是变相的,是被识转变的幻境,并不真实。因此可以被化解掉,佛家常讲化解都是这个原理。真实不变的功德,是如如不动的理性,因此是不生不灭不化的。佛家讲的空,就是指变化的事物,不是指不存在的事物。佛家的“空”常常被人误解而转变了理义,好像佛的逻辑有问题,导致有人以此来诽谤佛家文化,这些都是属于典型的以识谤智的例子。
唐僧代表凡夫的自性功德,对修行人而言,这个功德得到了相当的开发。但如果没有了真心,只根据心所法和理智来修行,总是在魔境魔幻中穿行,走火入魔的危险是始终存在的,所以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效应。离开了真心之体,真心之用的心所法和心智识都只是错位用和杂染法,专业上称散乱心。用错位法修行,就是自投魔王宅院,何以求得真经?如佛家净土法门常说:“口念弥陀心散乱,喊破喉咙也枉然。”众生在六道长劫轮回的病根子就是用意识心来生活,用意识心追求理想,用意识心来建立善恶法,用意识心来求解脱道。这个世界上称意识形态里的斗争,永远也不会有解脱的结果,只能是作茧自缚,自作自受。但是如果具备持戒的功德,还是可以遇难呈祥的。这就是佛家讲的清净戒体功德不可思议,虽然没有走出魔窟,但魔不能侵,邪不会染。犹如在魔窟中得到了国王女儿的帮助一样,虽然不得正用,也得几分王者的款待。如果还能有真心的作用,就可以化解魔难,建立真实的功德了,这都是后二回的话题了。
花果山群妖聚义,花果山,是阿赖耶识的总称;花,心之幻化;果,识业种子;山,无量劫来累积的种子库;群妖,指种种散乱心;妖,指异于常态而又害人的东西,这里指异于真常的无常心;聚义,这个重要,仁义之义是指舍我精神的道德属性,归元之心自然具有这样的品质。罗汉果位的特征是无我有法,罗汉果修行的九次第定,就是用一路舍我的方法而成就的。可见,在生活中能有舍我之心,是一种福报的表现。舍得彻底了,就获得出离六道所对应的福报,是离苦的重要特征。这样就好理解为什么佛家要求信佛人一入门就要放下自我,舍我文化是世界上最希有的解脱文化,也是世界最有效的和平文化,最有资格获得世界和平大奖的佛文化的弘扬者。真正能倡导世界和平是要有智慧和功德的,有能力和全维层一切众生沟通,才有可能真正推动世界的和平事业的发展。《西游记》大义,当然也是要传达这样的信息,还原宇宙人生的真相才可以冠以“大义”。人类如果能在学习、生活和工作的同时都能对宇宙人生的大义有几分观照,生活就变得更轻松愉快了。反观人类社会的崇高主义和理想,有没有倡导众生彻底放弃自我的?恰恰相反,都是张扬自我的,这就是导致众生堕落的根本原因。试想如果人类社会没有了舍我文化的影响,没有几亿人追随舍我利他文化的功德效应,人类社会的种种苦难将会严重到什么程度!
黑松林三藏逢魔,黑,无明,黑暗;松林,共业群,随众生群类的习气。三藏逢魔,众生的自性三宝在魔境魔幻之中被歪曲变相。黑松林遇到的是天上奎星所化之妖魔,即文字障,所知障也。奎星是天上二十八宿之一,即北斗七星勺部的四颗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其中第四颗天权为文曲星)。北斗七星与北极星遥相呼应,北极星在天文上位置相对稳定,比喻成为大道不变之真理。与之呼应的北斗七星自然有了特殊的意义,转意成揭示道理的才智,分别命名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东汉宋均注释奎星是“奎星屈曲相钩,似文字之划。”由此后世把“奎星”演化成天上文官之首,为主宰文运与文章兴衰之神。历代封建帝王把孔子比作“奎星”。世人把文曲星视作一等的聪明才智,然而文曲二字在佛门看来却别有趣味。文字对真理产生了曲解之问题,所谓“言语道断”。佛法修行要开悟,学教就必须离三种相,离言说相,离名字相,离心缘相。唐僧常常读经研教,但被三相迷惑,迷在众生相中而不明心地法门。将悟空代表的心地驱回花果山,修行就变成了无心用行,则必定要有文字相等魔障。学佛一定要用心,是心是佛,是心作佛;相反,无心一定着魔。前面讨论过,转迷为觉,转识成智,又称破生相无明。圆教初住菩萨破一品生相无明,证一分清净法身,成就诸佛分证佛果。众生的共业就是无心之习气,生活在欲习之中,错位之识哪里有光明可见?光明是心通之征兆,假如二眼一闭,心里一片黑暗,就知道自己是个凡夫。现在种种关于死亡境界的报导,以及西藏生死学问的书籍,都提示世人,人的灵魂在出离肉体之后,最普遍的特征就是见到光明。为什么会见到光明?因为人死之后,第六识第七识不起作用了,自然就能见到阿赖耶识的光明。因此阿赖耶识是投生转世的主人,活佛转世的本质也在这里。根据有成就活佛说,活佛转世三世四世有可能,转世再多不可能。原理是转世三世基本上都打破阿赖耶识而成佛了,成佛了就不再转了,无功用行遍入一切法了。阿赖耶识里面光明随错位的程度的不同在亮度上有差别,因此要向着最光明的地方投生,因为光明越是明,就越是染着得少。学佛的正确方向就是让心地光明起来,学佛真有成果就是见到无量光,常常生活于无量光。转识成智到底转了没有?就应当用见无量光来验证,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标志就是这个。《西游记》最后也是以见到无量光为成佛的,千佛万佛都在无量光的修证上没有差别,圆满了无量光,随缘化生到他方世界去教化众生。学佛讲随缘,是事上随缘,心上不能随缘,心也随了众生缘,那就是和众生一起堕落到黑暗里了。众生依日月星灯的光明来生活,觉悟的人依无量光来享受自在功德。用净土法门讲,学佛人心里的佛号不能丢,心不随缘,只随这一句功德名号,自然可以在这娑婆世界众生共业的污泥里长出西方净土的清净莲花了。同样,这一句阿弥陀佛,不能落在三相之中,不在文字相,不在音声相,不在心缘相上,这才叫称心之念,也叫称念阿弥陀佛。赵州云“老僧念佛一声,漱口三日。及佛之一字,吾不喜闻。”这就是指念佛不仅不能落在六字相中,不落四字相中,即使这一个佛字也不能落,落在三相之中,开悟就永远不可能。念佛法门看上去浅,实际上极深。劝人念佛,要劝其称念,心与佛相称之念,才是净土法门之正宗。发菩提心,一向专念。只为自己求解脱而念佛的人,是不可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因为因果不相应。西方极乐世界是不舍一切众生的不二真境,那里面绝对没有自私自利和小心量的修行人。绝对都是心包太虚,量周法界的大菩萨。既使没有成就大菩萨,至少也要有大菩萨普度一切众生的心量。论功夫,小乘阿罗汉的功夫够深了,但是他们不在西方极乐世界,还需要继续努力。原因是什么?就是心与性没有打成一片。很多人稍有一点神通,识心污染严重,妄言定生西方极乐世界,这是很危险的。反省一下自己的心量,是不是无上菩提心?如果常常还有自我的念头,还有众生的念头,还有境界是非的观念,这些不仅没有办法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六道也莫想出离。莫把天界当西方,把佛菩萨当天神,把极乐世界当天界,这里有很多的误会。佛门有人写出《西方极乐世界游记》,可是内容全是天界的理与事,这种把天界成当极乐世界做为修行证果来认可的,的确误导了不少学佛求生净土的人。无量光是大丈夫相,这个一般人不好理解;至少没有男女相,因为男女相是识心的作用,怎么可能是法界净土呢?识心是不可能建立净土的。依识不依智的人能生西方极乐世界吗?不可能。不能依智,智慧还不能自力生,但能依他力生,即依阿弥陀佛愿力生。可见,但能不依识这是往生下品的条件,祖师讲全仗他力就是这个开示。四土九品,下下品,即使没有自力显真境,但在阿弥陀佛的加持下显了真境,见到了无量光、无量寿、无边光。无边光非常重要,没有了心、佛、众生的边见了,没有男女的差别相了。换句话讲,下品往生与上品往生的区别到底在哪里?自力与他力的圆融的程度不同。下下品往生称往生凡圣同居土,他们的用心是凡夫心吗?不是的,恰恰是放下了凡夫识心。真正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人还是非常希有的,因为真正发大心的念佛人很希有的缘故,真正愿意放下凡夫识心的人是很希有的。这是因为对凡夫来讲,要彻底放下名闻利养,彻底放下五欲六尘,彻底放下贪嗔痴慢实在是不容易的事。很多人声称是佛信徒甚至自诩佛教护法,可是天天关心的还是名相问题,这就不能避免佛法要沦落为宗教了。如同唐僧带着八戒沙僧精进到黑松林里,自投魔窟是必然的结果。好在唐僧还有个八戒和沙僧,学佛人若是没有戒律和理智,还要代表佛教的护法,结果就一定是令人痛心的事了。总之,再好的文化,一旦到了以名相论功德的时候,这个文化的灾难就来了。祖师大德讲,要把一切众生当成佛,这就是因为当成众生,你用的是识心。可见,把心转过来,一切众生都成了佛,一切法都成了佛法。
却说那大圣虽被唐僧逐赶,然犹思念,感叹不已,早望见东洋大海,道:“我不走此路者,已五百年矣!”只见那海水:
烟波荡荡,巨浪悠悠。烟波荡荡接天河,巨浪悠悠通地脉。潮来汹涌,水浸湾环。潮来汹涌,犹如霹雳吼三春;水浸湾环,却似狂风吹九夏。乘龙福老,往来必定皱眉行;跨鹤仙童,反复果然忧虑过。近岸无村社,傍水少渔舟。浪卷千年雪,风生六月秋。野禽凭出没,沙鸟任沉浮。眼前无钓客,耳畔只闻鸥。海底游鱼乐,天边过雁愁。
那大圣虽被唐僧逐赶,然犹思念,感叹不已,早望见东洋大海,道:“我不走此路者,已五百年矣!”唐僧着了众生相,把心地荒废了。无性之心,就是众生苦海之原名。悟空早已称作行者,行者之志向是求证无上觉性。打回原地,自然是感叹不已的。换句话讲,不打破变易之诸相循环,就等于在原地未动。因为原地之心,也是齐天大圣,修行了一大圈,还是齐天大圣。虽然未证菩提,总之淡忘了凡夫之心。五百年,比喻五欲六尘之五欲,修行就是要放下五欲。只见那海水,有过修行体验的人会有这样的感受,回首人类社会追逐红尘物欲之苦,确实会感慨万千的。相信都会默默念诵“人生难得,佛法难闻。”
烟波荡荡,巨浪悠悠。一切现象都是梦幻泡影,心现识变为本因缘。幻想化烟波,欲动生巨浪。幻想不灭呈荡荡无尽娑婆景,欲望不减现悠悠不息灾难事。烟波荡荡接天河,巨浪悠悠通地脉。幻想无尽未离理体;欲望无边原在心地。潮来汹涌,水浸湾环。起心心现势汹涌,识转识变若湾环。潮来汹涌,犹如霹雳吼三春;起心如潮来,势不可挡,一二三生,无明三细都心现。水浸湾环,却似狂风吹九夏。识变似湾环,潜移默化,七十二变,六粗四相皆识变。乘龙福老,往来必定皱眉行;三界外的圣人也要谨慎行事;跨鹤仙童,反复果然忧虑过。三界的神仙更是不能轻松。近岸无村社,傍水少渔舟。这是讲众生难度的道理,众生总是想还是以现在的生活模式,但是享受的是佛菩萨的境界,这是一种妄想。近岸、傍水指留几分世间情怀,这是可怕的恶习,好像他很有人情味,值得众生去亲近。修行必须远离五欲六尘的,不能有丝毫的含糊在其中的。浪卷千年雪,风生六月秋。起心动念,是无始劫来的习气种子都起作用;痴迷诸相,是攀缘境界的结果。六月秋,是时节与作用的错位,比喻识心都是错位之用心。野禽凭出没,沙鸟任沉浮。错位的凡夫在苦海里头出头没,红尘见解的凡夫也只好在苦海里任沉浮了。佛法难闻,佛菩萨难值难遇,遇到了也极少人能信。野,指不是本性里的;禽,是迷惑之心。沙,是红尘之尘沙,鸟,指见解。眼前无钓客,耳畔只闻鸥。钓客,比喻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指佛家修行是自觉自愿的,不是以利欲为目标的。无钓客,指众生得度的机缘未成熟。鸥,指鸥水相依,世俗都是讨论如何满足情欲的问题,少有人问津修道解脱之法。海底游鱼乐,天边过雁愁。深陷于苦海之中的众生还要贪图欲乐,天边修行的菩萨慈悲心广大,自然会心生怜悯与哀愁。
那行者将身一纵,跳过了东洋大海,早至花果山。按落云头,睁睛观看,那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你道怎么这等?只因他闹了天宫,拿上界去,此山被显圣二郎神,率领那梅山七弟兄,放火烧坏了。这大圣倍加凄惨,有一篇败山颓景的古风为证,古风云:
回顾仙山两泪垂,对山凄惨更伤悲。当时只道山无损,今日方知地有亏。可恨二郎将我灭,堪嗔小圣把人欺。行凶掘你先灵墓,无干破尔祖坟基。满天霞雾皆消荡,遍地风云尽散稀。东岭不闻斑虎啸,西山那见白猿啼?北溪狐兔无踪迹,南谷獐【犭巴】没影遗。青石烧成千块土,碧砂化作一堆泥。洞外乔松皆倚倒,崖前翠柏尽稀少。椿杉槐桧栗檀焦,桃杏李梅梨枣了。柘绝桑无怎养蚕?柳稀竹少难栖鸟。峰头巧石化为尘,涧底泉干都是草。崖前土黑没芝兰,路畔泥红藤薜攀。往日飞禽飞那处?当时走兽走何山?豹嫌蟒恶倾颓所,鹤避蛇回败坏间。想是日前行恶念,致令目下受艰难。
那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世俗的妄心少了,种子所生的烟霞幻影自然也退去了。对立见解的峰岩倒了,在此上建立的各种恶业自然会焦枯。佛家讲的“生处转熟,熟处转生。”就是这个样子。然而众生不这样看,佛家称贫僧,道家称贫道,是他们真的贫穷吗?非也!他们的富贵凡夫看不到也体会不到罢了。但是,这里还是要说明,由于悟空的境界并没有达到转识成智,心境对立的问题没有真正解决,还会在境界里有分别心。等到智慧现前的时候,一切都转变了,一切境界都是极乐世界了。四圣法界有妄想,就是有一切诸相,虽然不执着诸相,还是透不过诸相。只是把受用转了,没有把生相无明破掉。佛家讲四圣法界还是四大烦恼(对应于四智未生)常相随的,不破无明,第七末那识未转成平等性智所致。没有平等性智,偏要追求形式上的平等是非常危险的。看一看,世界上的动乱与迫害有多少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产生的,智慧浅薄的人自然会执着于表面现象,而又追求享受于虚妄不实的名义,难觉自相矛盾的心理状态。只因他闹了天宫,拿上界去,此山被显圣二郎神,率领那梅山七弟兄,放火烧坏了。修行修错了方向真是可怕,一般人修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成就一个大我,要成“佛”,要成“仙”,本质只是成个“齐天大圣”,很少有人要成就一个彻底放下自我而提起帮助一切众生成就的地藏菩萨。现在一般修行人常讲的“我命在我,不在天。”多少还是有几分自大的味道,不是努力彻底地放下自我,反而更加增长了四大烦恼,即我痴,我见,我慢,我爱。修大我带来的问题就在于有了点功夫会很快转变成名闻利养,从根本上看,就是见地不真导致的必然结果。由于对我、我命、天的误解,加之善根浅薄,私欲膨涨,自然而然修行修成魔了。修行上的明理与否是成佛还是成魔的关键所在,因此诸佛如来尘说刹说,无间断说,讲得都是成佛的道理。魔只强调用功,追求获得神通,因此心与境永远是对立的。自古至今,学功的人多,求道的人寡,佛菩萨希有就好理解了。祖师常常开示“理未圆通,莫论修真。”其中流露的慈悲心不容忽视。《首楞严经》佛说“因地不真,果遭迂曲。”做了最简单明了的开示。诚如对《西游记》解读一样,用不同的心,会得到不会的结果。可见,对很多人来讲,越是精进努力,无明火烧得越旺,结果可想而知。犹如这悟空要大闹天宫,那点修行功夫被因果循环抵消掉,还被压在五行山下。老子讲的“大勤若惰”告示修行者持守中道的基本思路。由于见地不真,“地狱不空终不成佛”的誓愿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的,不了解地狱众生也是自性众生的缘故,自他分别执着的缘故。《西游记》很多人都只看到去西天取经,却粗心地忘掉了取经的本义是把取来了真经传给东土的芸芸众生。西天取经只是完善自我的修行,修行的目的只有在利益众生时才会有更真实的意义。因为众生与自我本来是分不开的,一切自我的提升若没有利益众生的功能和实效,一切努力都必定是梦幻泡影。
回顾仙山两泪垂,对山凄惨更伤悲。人生活在境界里,对境界的依赖由来已久,然而只有极少的人会细心观察心与境的对应原理。对心物辩证道理仔细参究的心情一旦流露出来,必定会感应上善的垂慈,因为这种心境与佛菩萨的誓愿同频共振了,学佛觉悟的机缘就来了,把一切境界现象还原成不二真理的机会来了。小说这里的描写意味很深,讲出了不同众生群类的烦恼。悟空当年还是很自信的,把理想建立在环境的转变之上。凡夫哪个不如此?大到国家,小到个人,都是尽一生的努力建立自己的仙山王国,但是,由于对因果感应规律的无知,得到的往往是事与愿违的结局。今天的科学技术和工业生产的发展就是典型的例子,物质似乎丰富了,但是生活的危险却越来越大,各种怪病多了。可以断言,由于科学界对众生界的无知和对生命现象的冷漠,将来的问题会越来越严重。这不是什么科学理想能完成的事,心是虚妄的,必然会感得五行相克的制约。越是要特殊的享受,相克力量就越是势不可挡。当时只道山无损,今日方知地有亏。世人都是这般心思,做损人利己的事,只要不犯法,自以为就是成功了。其实,这人间的法律都是凡夫定的,哪里知道世间的理法之外还有万法共遵的无情道法。世界上于情于理都讲得通的,可能于大道之理一点也不能通,这就是执着于三界火宅的潜在危险。地狱里的众生哪个不是世智辩聪的高人?从皇帝到专家,什么人都有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从来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行为的出发点的,从不把众生的利益当成一回事。岂不知,众生都是自性生,天下哪有损人可以利己的事?损人必定就是损己的。山无损,指境界是永恒的。其实,对十法界的众生来讲,不变是相对的,变易是绝对的。科学也发现了一切物质都会衰变的,由此建立了考古学的数学原理。可恨二郎将我灭,堪嗔小圣把人欺。说起来也是一种遗憾,假如世界上没有因果报应该多好?一切众生都能为所欲为了。只感慨,凡夫都是被因果给吞没了,被因果压制得无可奈何。当今社会人们最需要的是什么的学问?从这里可以方便理解,最需要《因果规律学》,这比科学技术重要千万亿倍。因果看似小圣,不起眼,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一切众生心不能超越因果的规律。众生心颠倒故,大小颠倒,是非颠倒。因果看似二郎,因和果仿佛相去甚远,其实,因赅果海,果彻因源,丝毫不爽,分毫不差。行凶掘你先灵墓,无干破尔祖坟基。这一句重要,今天干此类事的人太多了,真是悲剧的时代特色。忽视祖先的教诲,背叛祖宗的阴德,视祖宗作愚民,自以为是的进化和文明,实际是行凶和无干的结果。行凶好理解,无干难思议。无干是指不尽本份,不忠祖宗诲训,荒废了得人身的大好时光。人的本份是什么?修五戒十善,尽心尽力利益众生而已。现在无干已经很难得了,处处都是行凶作恶的人。大家努力的都是杀、盗、淫、妄、酒,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恐怖。满天霞雾皆消荡,遍地风云尽散稀。放下执着之后,幻影的内容少了,痴迷的作用稀了。东岭不闻斑虎啸,西山那见白猿啼?斑,指境界相;虎,指虚妄,对境界不再有虚妄的执着。东升西落,白猿,比喻求道而躁动的心,今得归元,心初步安定了。北溪狐兔无踪迹,南谷獐【犭巴】没影遗。南理北事,分段生死已经断了,对错误见解的执着影子也没有了。狐兔,比喻轮回的分段生死苦;獐【犭巴】,比喻错误的解释和附会。青石烧成千块土,碧砂化作一堆泥。粗重的烦恼转变成微细的识障,理念化作修行的成果。碧砂,比喻解悟;泥,氵尼,世上的修行者。洞外乔松皆倚倒,崖前翠柏尽稀少。松,共业;乔,高大;翠,道义;柏,明理;洞外,指心外。崖前,比喻思想。凡夫的共业习气没有了,求道也不是用思想了。椿杉槐桧栗檀焦,桃杏李梅梨枣了。椿杉槐桧栗檀,烧香感通鬼神的事物;桃杏李梅梨枣,都是神仙之术的事物;这些东西都淡去了。这段描写的意味是非常深的,如果从字面解释,非常容易,但是没有真正看出问题所在。这里强调修行所依的利益不实,随着修行的深入会发现,非本质的修行功德修了还是会荒废掉。可见,修行要强调根本,本觉本有,在本有上修,修一得一,修万得万。在虚妄上修,得头来还如这般,荡然无存。从这句话看,烧香拜佛求感通,修神仙之术都是一个过场,不要定做终极目标。柘绝桑无怎养蚕?柳稀竹少难栖鸟。任何因果报应,都是依因缘而定的;一切业障都有根子,把根子断掉了,问题自然就解决了。佛家从因治果的原则,现在也普遍在科学界流行起来了。工业给社会的染污和危害得到了普遍的共识,现在强调清洁生产的治因环保理念,不再是早年染污治理的治果方法了。然则,社会大众乃至清洁生产的科学技术人员,很少把这个原理用在生活和心理环保上。峰头巧石化为尘,峰头巧石,比喻世间种种理论,世巧之执着,最终毕竟是一场空。涧底泉干都是草,因为不真实的理论和假说,落实到根本时,发现全是心现识变的幻影。崖前土黑没芝兰,路畔泥红藤薜攀。在无明里修行,找不到灵根,芝兰比喻从灵根里生出的雅慧,真实智慧之比喻;因为修行的本质只是在红尘的基础上攀缘心的轮回而已。往日飞禽飞那处?当时走兽走何山?当时的修行理法都不真实的缘故。豹嫌蟒恶倾颓所,鹤避蛇回败坏间。只是为了逃避一时的苦难,而没有求无上道的大心量所致,总是在境界里行取舍之道,此非大道也。想是日前行恶念,致令目下受艰难。这是一句总结语,生活中一切不如意的境界,皆是前世所造之业报。
那大圣正当悲切,只听得那芳草坡前,曼荆凹里响一声,跳出七八个小猴,一拥上前,围住叩头,高叫道:“大圣爷爷!今日来家了?” 美猴王道:“你们因何不耍不顽,一个个都潜踪隐迹?我来多时了,不见你们形影,何也?”群猴听说,一个个垂泪告道:“自大圣擒拿上界,我们被猎人之苦,着实难捱!怎禁他硬弩强弓,黄鹰劣犬,网扣枪钩,故此各惜性命,不敢出头顽耍,只是深潜洞府,远避窝巢,饥去坡前偷草食,渴来涧下吸清泉。却才听得大圣爷爷声音,特来接见,伏望扶持。” 那大圣闻得此言,愈加凄惨,便问:“你们还有多少在此山上?”群猴道:“老者小者,只有千把。”大圣道:“我当时共有四万七千群妖,如今都往那里去了?” 群猴道:“自从爷爷去后,这山被二郎菩萨点上火,烧杀了大半。我们蹲在井里,钻在涧内,藏于铁板桥下,得了性命。及至火灭烟消,出来时,又没花果养赡,难以存活,别处又去了一半。我们这一半,捱苦的住在山中,这两年,又被些打猎的抢了一半去也。”行者道:“他抢你去何干?”群猴道:“说起这猎户可恨!他把我们中箭着枪的,中毒打死的,拿了去剥皮剔骨,酱煮醋蒸,油煎盐炒,当做下饭食用。或有那遭网的,遇扣的,夹活儿拿去了,教他跳圈做戏,翻筋斗,竖蜻蜓,当街上筛锣擂鼓,无所不为的顽耍。”
跳出七八个小猴,乃七上八下也,没有落实到根本的修行本质是七上八下。你们因何不耍不顽,一个个都潜踪隐迹?不得正用,又不违道德,只能寂守幽闲了。怎禁他硬弩强弓,黄鹰劣犬,网扣枪钩,故此各惜性命,不敢出头顽耍,只是深潜洞府,远避窝巢,饥去坡前偷草食,渴来涧下吸清泉。因果可怕,丝毫不攀,被因果相迷惑住了,心量打不开。硬弩强弓,道法不可违;黄鹰劣犬,明察秋毫;网扣枪钩,乃天网之罚,因果之报也。不敢出头顽耍,不敢放纵心情;只是深潜洞府,远避窝巢,只是潜心入定,远离红尘。饥去坡前偷草食,渴来涧下吸清泉。这一句非常有趣味,猴子经常以草充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为什么要写成偷草食呢?只是要说明,起心动念不是自性功德的本份事。涧下清泉,比喻生存在幻想的境界里,但境界的根底还是大道,即所谓道不可须臾离也。我当时共有四万七千群妖,如今都往那里去了?四万七千,表神识之用,只要不离阿赖耶识,不离末那识,四大烦恼常相随,七是因果周期之数。群猴道:“老者小者,只有千把。”千把,暗指千如之德,在一切境界中不失的功德。虽然识业未断,不执着识的作用,识业会变成净业。我们蹲在井里,钻在涧内,藏于铁板桥下,得了性命。活下来的,就是沾水的,即阿赖耶种子。群猴道:“说起这猎户可恨!他把我们中箭着枪的,中毒打死的,拿了去剥皮剔骨,酱煮醋蒸,油煎盐炒,当做下饭食用。或有那遭网的,遇扣的,夹活儿拿去了,教他跳圈做戏,翻筋斗,竖蜻蜓,当街上筛锣擂鼓,无所不为的顽耍。” 说猎户的这些,都是因果报应里的变相境界,那些阿赖耶种子所起的现行,都是虚妄不实的,感生种种苦报。死的下了地狱,剥皮剔骨,酱煮醋蒸,油煎盐炒;不死的被网扣的,轻报则被玩耍,即下贱报。人活在世间,争名夺利的行为不是恰恰如同这跳圈做戏,翻筋斗,竖蜻蜓,当街上筛锣擂鼓,无所不为的顽耍吗?
大圣闻此言,更十分恼怒道“洞中有甚么人执事?”群妖道:“还有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管着哩。”大圣道:“你们去报他知道,说我来了。”那些小妖,撞入门里报道:“大圣爷爷来家了。” 那马流奔芭闻报,忙出门叩头,迎接进洞。大圣坐在中间,群怪罗拜于前,启道:“大圣爷爷,近闻得你得了性命,保唐僧往西天取经,如何不走西方,却回本山?”大圣道:“小的们,你不知道,那唐三藏不识贤愚。我为他一路上捉怪擒魔,使尽了平生的手段,几番家打杀妖精,他说我行凶作恶,不要我做徒弟,把我逐赶回来,写立贬书为照,永不听用了。”
群妖道:“还有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管着哩。” 群妖,现在直接称这些狲猴作妖了,这是从修行返观的正念来说的。马流二元帅,马,凡夫都是以意为引导;流,种子效应,程序流程,全是着相生我执,因此全是邪见。崩芭二将军,总在二边的边见里用功,所行所持全是妄想,崩(散乱),芭(笆织)即攀缘境界。持边见生活的人,总在是是非非中受苦。纵然为理想热血沸腾,总不外乎血染的风采。但凡心不归正,恶报总不离身。
众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做甚么和尚,且家来,带携我们耍子几年罢!”叫:“快安排椰子酒来,与爷爷接风。” 大圣道:“且莫饮酒,我问你那打猎的人,几时来我山上一度?”马流道:“大圣,不论甚么时度,他逐日家在这里缠扰。”大圣道:“他怎么今日不来?”马流道:“看待来耶。”大圣吩咐:“小的们,都出去把那山上烧酥了的碎石头与我搬将起来堆着。或二三十个一推,或五六十个一堆,堆着我有用处。” 那些小猴都是一窝峰,一个个跳天搠地,乱搬了许多堆集。大圣看了,教:“小的们,都往洞内藏躲,让老孙作法。”
众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做甚么和尚,且家来,带携我们耍子几年罢!”这是凡夫心态,做什么和尚?不如及时行乐。大圣道:“且莫饮酒,我问你那打猎的人,几时来我山上一度?”这是修行者的心态,且莫放纵,常常省察自己的轮回业,几时又来发作?如佛家讲,到底自己修行有没有成绩不必看别人的评价,只需问一问自己“多久没有发过脾气了?”这些都是检验依识还是依智的问题,这都是在真实之处观察。现在一般的修行人喜欢用神通来判定境界,其实神通都是圣末边事。若把神通当成修行目的的,还是在造轮回业。不明心见性,心不平等,猎人就永远在自己身边。马流道:“大圣,不论甚么时度,他逐日家在这里缠扰。”因果报应何曾离开过肉眼凡胎呢?只是我们不察觉罢了。最明显的例子,时空效应就是恶报,八苦都有时空的痕迹,理事相背之识变是根本原因。把那山上烧酥了的碎石头与我搬将起来堆着。烧酥了的碎石头,指放下执着的世间相,内涵很像现在科学上讲的种种粒子。或二三十个一推,或五六十个一堆,这一句相当深奥。二三,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之二三;十是指普遍存在。二三是怎么来的呢?分别和执着。一是妄想,二三是分别执着。五六,五欲六尘;五欲六尘又是从二三上来的。逆炼归元,先从五欲六尘上下手就是这个道理。堆着我有用处。这就是悟空多年修学的心得,要逆炼归元,必须解决二三五六的问题。大圣看了,教:“小的们,都往洞内藏躲,让老孙作法。”起心动念是一切错误的开始,因此要把这些心藏在洞内,法喜自然会有的。祖师讲“世味哪有法味浓”,就是指起心动念哪有不起心不动念的智慧快乐殊胜。
那大圣上了山巅看处,只见那南半边,冬冬鼓响,噹噹锣鸣,闪上有千余人马,都架着鹰犬,持着刀枪。猴王仔细看那些人,来得凶险。好男子,真个骁勇!但见:
狐皮苫肩顶,锦绮裹腰胸。袋插狼牙箭,胯挂宝雕弓。人似搜山虎,马如跳涧龙。成群引着犬,满膀架其鹰。荆筐抬火炮,带定海东青。粘竿百十担,兔叉有千根。牛头拦路网,阎王扣子绳,一齐乱吆喝,散撒满天星。
那大圣上了山巅看处,只见那南半边,从根本上看,还是识与智的问题。鼓,鼓者,郭也,内外之隔。锣,金罗,以金作器,器器皆金,一切相不离自性是也。闪上有千余人马,暗指百界千如之变相。都架着鹰犬,持着刀枪。变成酬业之相。现在人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界上,诗人也常常为此感叹?最著名的例子是三国中周瑜说:“既生瑜,何生亮?”其实,佛早就开示世人了,都是酬业而来,哪有一处不是因果报应?来得凶险。好男子,真个骁勇!不仅仅来得凶险,还会有越报越惨之趋势。怎奈众生不晓得前世所造诸恶业,以为仇家找上门来是无理取闹。这都是依识不依智的结果,若真有智慧,无始劫来所行之恶历历在目,再也不必说是说非了。
这诗句的描述与地狱变相十分相似,狐皮苫肩顶,锦绮裹腰胸。狐皮、锦绮,指变相效果;袋插狼牙箭,胯挂宝雕弓。狼牙箭,宝雕弓,比喻果报使者。人似搜山虎,马如跳涧龙。因果报应无处可以躲藏,时机成熟必定现前。成群引着犬,满膀架其鹰。因果报应符合因果律,丝毫不爽。荆筐抬火炮,带定海东青。这是隔世之报,火炮和海东青都是远距离猎杀。粘竿百十担,兔叉有千根。迷惑众生处处是障碍,处处成险境。粘上即缚,触上即伤。牛头拦路网,阎王扣子绳,本来是说网绳之圈套,因为地狱里有牛头马面和阎王之名字,因此这合起来就是地狱之报。一齐乱吆喝,散撒满天星。六道凡夫不出这些因果报应之理事。
大圣见那些人布上他的山来,心中大怒,手里捻诀,口内念念有词,往那巽地上吸了一口气,呼的吹将去,便是一阵狂风。好风!但见:
扬尘播土,倒树摧林。海浪如山耸,浑波万迭侵。乾坤昏荡荡,日月暗沉沉。一阵摇松如虎啸,忽然入竹似龙吟。万窍怒号天噫气,飞砂走石乱伤人。
心中大怒,比喻下定决心,发誓言不受此等折磨苦难。手里捻诀,口内念念有词,解决六道里的困境,修行上都是强调身,口,意并用摄伏六根。往那巽地上吸了一口气,呼的吹将去,便是一阵狂风。巽,风也,仙佛也。如净土法门,只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将一切景象都打掉,即此效果。把识处建立的种种娑婆景象全部丢却。好风!这句深奥。很多人以为执持名号,不打坐,不入定,没有神通,怎么可能是无上妙法?其实,越是高级越简单,越是真理越明了。众生本来成佛,只需把本无的不觉伏住,发露本有的本觉即可。因此,在日常生活中转识成智才是究竟了义之圆顿。如《金刚经》开示得那样,佛就是在日常生活行进圆满的修行和普度众生的教育义务工作。
扬尘播土,倒树摧林。把世俗的概念、形象、名字都还原;把世俗的价值体系都放下。海浪如山耸,浑波万迭侵。修行之事都是大手笔,发大心量,放得要彻底,普遍到究竟。乾坤昏荡荡,日月暗沉沉。乾坤要扭转,根本要澄清;识不破,智不立。所谓“二边不立,中道不存。”不理会阴阳,不辨别清浊,自还归清净。一阵摇松如虎啸,忽然入竹似龙吟。摇松,指消共业;入竹,指归元。虎啸,离假;龙吟,归真。万窍怒号天噫气,将一切法消归自性,当然可以开万窍达天义。噫气,是指由塞而通。飞砂走石乱伤人。放下对一合相的执着,脱掉凡夫的习气。这些事在世人看来非常不近人情,比如佛家讲男女淫欲是生死根本,识阴邪激增之行为,要成佛了道就必须断除色受想行识的虚妄识阴。然而,世俗之人哪个能接受?世人认为人生就那么一点乐趣还要被戒掉,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呢?罢了,还是轮回去吧。没有体会过清净法乐的人,的确很难放下阴邪的习气。如果佛家开示的,如果众生还有一种习气能和淫欲一样难断的话,佛也没有办法救度众生了。飞砂走石,比喻打破形象执着,砂石是建立形象之元素。人有七情六欲,六欲之中形色欲没有了,世俗非常难理解。出家人好端端要把一头秀发剃掉,又有多少人赞成和理解呢?打破识心产生的妄想是修行之必需,然而,世人有几个人能理解识心的作用呢?比如唯物主义者,讲到意识形态的斗争,知道有一个意识形态,但坚固认为这种可以斗争的并非实在,只是物质的一种复合属性。当肉体分解了,意识就消失了,人死如灯灭,油尽火亡。这些种种错误的执着,本质上是将理与事分裂开来了,不了解宇宙人生的真相是即理即事,理事一如的清净自然。而这分裂的源头恰恰是非常微细的识业习气,因此,要认得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就需将这假立的识心作用除掉。在识心上建立的一切有为的是非、善恶、真假都是虚假的,在人类社会又要兼顾人类众生的分别执着,因此要能够拿得起,放得下。好像是拿起了,其实心里一点染污都没有,这就叫世出世间法,也称走进去,跳出来。进出不二,空有不二,真假不二,这才是中道正义。修行,就是修这个中,随众生心,应所知量。
大圣作起这大风,将那碎石,乘风乱飞乱舞,可怜把那些千余人马,一个个:
石打乌头粉碎,沙飞海马俱伤。人参官桂岭前忙,血染朱砂地上。附子难归故里,槟榔怎得还乡?尸骸轻粉卧山场,红娘子家中盼望。有诗为证:
人亡马死怎归家?野鬼孤魂乱似麻。可怜抖擞英雄将,不辨贤愚血染沙。
这一段是讲效果,真理经得起检验的。将那碎石,乘风乱飞乱舞,用什么样的心,现什么样的境。“达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意用功夫。”可见,若要不被境界误,切莫着意弄神通。神通人人都有,移山换景个个会。可怜把那些千余人马,从识的根源下手,识的境界当然会彻底变化。
石打乌头粉碎,沙飞海马俱伤。心现识变相都随转。人参官桂岭前忙,血染朱砂地上。一生的努力都是白忙,万般将不去,唯有业随身。附子难归故里,槟榔怎得还乡?本有自然常在,本无的何处归元?附子,是附庸之假;槟榔,木宾、木郎,都是业之过客,过往之幻。尸骸轻粉卧山场,红娘子家中盼望。一切假立之相都会当下消散,红尘之阴识只能空等无望,比喻,世人的理想都如这痴情的红娘子,往往许身于根本上难以现实的梦幻泡影般的情郎。
人亡马死怎归家?野鬼孤魂乱似麻。可怜抖擞英雄将,不辨贤愚血染沙。这段对人间悲剧的描写更是入木三分,一针见血。一天到晚胡思乱想,总是追求醉生梦死的名利欲乐。一生鼓足勇气,勇猛努力,可谓英雄豪杰,到头来都只是血染的风采,地狱的景象。原因是什么?不能辨别圣贤与愚昧的根本差别而已。人生难得,佛法难闻,可叹可悲世人哪一天会有所省悟?
大圣按落云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自从归顺唐僧,做了和尚,他每每劝我话道:千日行善,善犹不足;一日行恶,恶自有余。真有此话!我跟着他,打杀几个妖精,他就怪我行凶,今日来家,却结果了这许多猎户。” 叫:“小的们,出来!”那群猴,狂风过去,听得大圣呼唤,一个个跳将出来。大圣道:“你们去南山下,把那打死的猎户衣服,剥得来家洗净血迹,穿了遮寒;把死人的尸首,都推在那万丈深潭里;把死倒的马,拖将来,剥了皮,做靴穿,将肉腌着,慢慢的食用;把那些弓箭枪刀,与你们操演武艺;将那杂色旗号,收来我用。”群猴一个个领诺。
这里都是一语双关的精华,千日行善,善犹不足;一日行恶,恶自有余。真有此话!众生时刻都离不得佛法,否则,起心动念无不是恶。行善难之又难,做恶易之又易。打杀几个妖精,他就怪我行凶,今日来家,却结果了这许多猎户。若除妄也当成恶行,那正身则是恶无边也。这里是修证效果的比喻,若从相上除,只是应对个别;若在体上证,则能普遍十方。佛家讲圆顿的道理根子在这里,不修圆顿法,驴年都难成佛。可见,祖宗的“用心体会”四字,看似老僧常谈,实则不同寻常。衣服,指世间相,还是要穿的,这就是入世的道理。很多人总会落在二边,说离就生对立心,何时能了道?这就是佛家普贤十愿中“礼敬诸佛”的道理。世界上所有的文化,有哪一家文化把一切众生都当成佛来礼敬的呢?“称赞如来”更是崇高到极处了。为什么要尊重礼敬一些众生呢?是因为众生的佛性功德无量,并不是众生的形象和思想值得他人去效仿。尸首,是身见,是万丈深渊的起因,归还至深潭里。马,是意马,与衣相似,剥了皮,做靴穿。如佛家讲,可得为世间事,不可得为世间意。将肉腌着,慢慢的食用;这一句很深。佛家有一句转烦恼为菩提,理义如此。众生的无明恶业种子,亦被称作金刚种子,不能断除的,只是转换了。普度众生时,就是用这些种子来接引众生。《普门品》中,应以何身得度,随现何身而为说法,说的是一个道理。佛家智度论所说:一、一切智,声闻缘觉之智也。知一切法之总相者。总相即空相也。二、道种智,菩萨之智也。知一切种种差别之道法者。三、一切种智,佛智也。佛智圆明,通达总相别相化道断惑一切种之法者。把那些弓箭枪刀,与你们操演武艺;世事的作用也不是空而无实的,只是变化无住而已。掌握世间法也是菩萨的修行功课,属于普度众生的专业技能。将那杂色旗号,收来我用。这一句非常重要,是佛法的普度众生的方便。前面讨论过,什么是佛家文化?一切文化之名,究竟了义之义,都是佛家文化。借你口中言,传我心腹事,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佛法本来是洋洋洒洒,活活泼泼,不拘一格的。现在佛教进入末法时期,执着名字的多,受持实质的少。常常会因为一句话来自不同的文化而大加诽谤之词,悲剧。
那大圣把旗拆洗,总斗做一面杂彩花旗,上写着“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十四字,竖起杆子,将旗挂于洞外,逐日招魔聚兽,积草屯粮,不题和尚二字。他的人情又大,手段又高,便去四海龙王,借些甘霖仙水,把山洗青了。前栽榆柳,后种松楠,桃李枣梅,无所不备。逍遥自在,乐业安居不题。
那大圣把旗拆洗,总斗做一面杂彩花旗,这在佛家称袈裟色,众生平等之色。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逐日招魔聚兽,积草屯粮,利益六道众生,修行道业资粮。不题和尚二字。不落名相,潜修功行。他的人情又大,手段又高,便去四海龙王,借些甘霖仙水,把山洗青了。归元之功,效果就在这里了,虽然未离阿赖耶识,当五浊恶世已离。前栽榆柳,前面业习治愈,阴阳平衡,不受世间诸苦;榆,木俞;柳,木卯;后种松楠,后盾是世法的智慧;松,共业;楠,世智;桃李枣梅,有世间事,无世间心;桃,木兆,喻世间事;李,木子,因果义;枣,取其赤心而外刺。梅,木每,心王之用,归元之功。无所不备,功德齐备。逍遥自在,乐业安居,这是必然结果。
却说唐僧听信狡性,纵放心猿,攀鞍上马,八戒前边开路,沙僧挑着行李西行。过了白虎岭,忽见一带林丘,真个是藤攀葛绕,柏翠松青。三藏叫道:“徒弟呀,山路崎岖,甚是难走,却又松林丛簇,树木森罗,切须仔细,恐有妖邪妖兽。”你看那呆子,抖擞精神,叫沙僧带着马,他使钉钯开路,领唐僧径入松林之内。正行处,那长老兜住马道:“八戒,我这一日其实饥了,那里寻些斋饭我吃?”八戒道:“师父请下马,在此等老猪去寻。” 长老下了马,沙僧歇了担,取出钵盂,递与八戒。八戒道:“我去也。”长老问:“那里去?”八戒道:“莫管,我这一去,钻冰取火寻斋至,压雪求油化饭来。”
唐僧听信狡性,纵放心猿,唐僧要修慈悲,可是这慈悲二字实难理解透彻的。佛门讲历事炼心,心佛相应,心佛相离,听信狡性,自然是攀鞍上马,又是依攀缘心来修道了。依戒和因果来开路,须知,戒和因果没有了心,也是邪见,必遭魔障。比如,刻意修苦,是不必要的。八戒前边开路,依心所法修行;沙僧挑着行李西行。在所知障上加功用行,虽然用功,不会转识成智。过了白虎岭,忽见一带林丘,真个是藤攀葛绕,柏翠松青。这一段非常有趣,白虎岭,白,修行;相对于黑之恶业;虎,虚妄;嶺,山领,依种子习气。林丘,林,木木,功德林;丘,高土,在心所法上修功行。藤攀葛绕,柏翠松青。法法相缘,攀缘功德;所知为道,共业增进。八戒,我这一日其实饥了,那里寻些斋饭我吃?修行人以禅悦为食,没有了悟空,自然也就没有了禅悦了。饮食自然要成问题,八戒是戒出食来的。八戒道:“莫管,我这一去,钻冰取火寻斋至,压雪求油化饭来。” 钻冰取火、压雪求油都是造作之法,如同暗里取光,缘木求鱼。《首楞严经》卷六:“是故阿难!若不断淫修禅定者,如蒸沙石,欲其成饭,经百千劫,只名热沙,何以故?此非饭本,石沙成故。”
你看他出了松林,往西行经十余里,更不曾撞着一个人家,真是有狼虎无人烟的去处。那呆子走得辛苦,心内沉吟道:“当年行者在日,老和尚要的就有,今日轮到我的身上,诚所谓当家才知柴米价,养子方晓父娘恩,公道没去化处。”却又走得瞌睡上来,思道:“我若就回去,对老和尚说没处化斋,他也不信我走了这许多路。须是再多幌个时辰,才好去回话。也罢,也罢,且往这草科里睡睡。”呆子就把头拱在草里睡下,当时也只说朦胧朦胧就起来,岂知走路辛苦的人,丢倒头,只管齁齁睡起。
往西行经十余里,更不曾撞着一个人家,心佛众生三位一体,依众生心分别执着,三位分离,何来禅悦?真是有狼虎无人烟的去处。贪功无实之际,假立功名而已。当年行者在日,老和尚要的就有,禅从心体起,要啥有啥。诚所谓当家才知柴米价,养子方晓父娘恩,公道没去化处。学佛是修孝道,孝道体本来面目。失去本来,何以修禅?且往这草科里睡睡。修行打坐都是徒劳无功。
且不言八戒在此睡觉,却说长老在那林间,耳热眼跳,身心不安,急回叫沙僧道:“悟能去化斋,怎么这早晚还不回?”沙僧道:“师父,你还不晓得哩,他见这西方上人家斋僧的多,他肚子又大,他管你?只等他吃饱了才来哩。”三藏道:“正是呀,倘或他在那里贪着吃斋,我们那里会他?天色晚了,此间不是个住处,须要寻个下处方好哩。”沙僧道:“不打紧,师父,你且坐在这里,等我去寻他来。”三藏道:“正是,正是。有斋没斋罢了,只是寻下处要紧。”沙僧绰了宝杖,径出松林来找八戒。
有斋没斋罢了,只是寻下处要紧。修行有没有禅悦且不论,寻个安身之处要紧。沙僧绰了宝杖,径出松林来找八戒。依所知障,合着佛法的教理,共业之外寻八戒。注意,这都是依识不依智攀缘。
长老独坐林中,十分闷倦,只得强打精神,跳将起来,把行李攒在一处,将马拴在树上,取下戴的斗笠,插定了锡杖,整一整缁衣,徐步幽林,权为散闷。那长老看遍了野草山花,听不得归巢鸟噪。原来那林子内都是些草深路小的去处,只因他情思紊乱,却走错了。他一来也是要散散闷。二来也是要寻八戒沙僧。不期他两个走的是直西路,长老转了一会,却走向南边去了。出得松林,忽抬头,见那壁厢金光闪烁,彩气腾腾,仔细看处,原来是一座宝塔,金顶放光。这是那西落的日色,映着那金顶放亮。他道:“我弟子却没缘法哩!自离东土,发愿逢庙烧香,见佛拜佛,遇塔扫塔。那放光的不是一座黄金宝塔?怎么就不曾走那条路?塔下必有寺院,院内必有僧家,且等我走走。这行李、白马,料此处无人行走,却也无事。那里若有方便处,待徒弟们来,一同借歇。”
长老独坐林中,十分闷倦,无有心之禅悦,必有情之郁闷。只得强打精神,跳将起来,指虚妄之精神,强,跳,都非自然之道。把行李攒在一处,马拴在树上,是任意攀枝了。插定了锡杖,佛法根本离身;徐步幽林,权为散闷。在虚处度步,只为散闷,没有功德利益之真实。那长老看遍了野草山花,听不得归巢鸟噪。野草,山花,都不是性里生心闻法,因此不能将识花转归本性功德。不期他两个走的是直西路,长老转了一会,却走向南边去了。修功是归元向西,而智慧现前。出得松林,忽抬头,见那壁厢金光闪烁,彩气腾腾,仔细看处,原来是一座宝塔,金顶放光。出了共业,忽然生境,此必是幻妄之相分。如同天界的要啥有啥和西方极乐世界的要啥有啥本质上相差甚远,一般人只将天界之心现识变当成根本功德,这都导致走火入魔之结果。这行李、白马,料此处无人行走,却也无事。根用不落实在一处,一切境界都是幻妄不实。一座宝塔,金顶放光,就是佛经之法语,法义之光。但是若依文解义,三世佛冤。
噫!长老一时晦气到了。你看他拽开步,竟至塔边,但见那:
石崖高万丈,山大接青霄。根连地厚,峰插天高。两边杂树数千颗,前后藤缠百余里。花映草梢风有影,水流云窦月无根。倒木横担深涧,枯藤结挂光峰。石桥下,流滚滚清泉;台座上,长明明白粉。远观一似三岛天堂,近看有如蓬莱胜境。香松紫竹绕山溪,鸦鹊猿猴穿峻岭。洞门外,有一来一往的走兽成行;树林里,有或出或入的飞禽作队。青青香草秀,艳艳野花开。这所在分明是恶境,那长老晦气撞将来。
你看他拽开步,竟至塔边,塔喻功德,这功德本质如何?且看诗文:
石崖高万丈,山大接青霄。根连地厚,峰插天高。无明业贯穿在一切法中,凡夫所见宇宙人生皆不离种子起现行。两边杂树数千颗,喻边见之心种种杂染之因;前后藤缠百余里,喻攀缘业习环环相扣之果。花映草梢风有影,水流云窦月无根。花、水,喻心与道;草梢、云窦,喻妄想;风有影,月无根。就是虚妄之现象境界。倒木横担深涧,枯藤结挂光峰。深涧,光峰。喻真心;倒木横担,枯藤结挂,属错用。石桥下,流滚滚清泉;台座上,长明明白粉。石桥,指意识相连;滚滚清泉;活泼自性;台座,所现之境;明明白粉,变易法尘。远观一似三岛天堂,近看有如蓬莱胜境。似、如乃似是而非。香松紫竹绕山溪,香松紫竹是功德,绕山溪,是攀所知。这就是文字相,言说相,心缘相。鸦鹊猿猴穿峻岭。鸦,末来是邪见;鹊,过去之虚妄见;此与醉生梦死理义相同。猿猴,是此等心皆属妄动之心。穿峻岭,无明在概念和常识里穿行。世间人都依靠唯常识论,与常识不同的,一定不能接受。而学佛的决定不可如此,常识即是业识,染而不净,依业识之心何能得解脱?洞门外,有一来一往的走兽成行;树林里,有或出或入的飞禽作队。内心外境,皆种种迷情所立之形形色色之幻影也。青青香草秀,艳艳野花开。发心虽善求真道,可惜境里无真心。这所在分明是恶境,那长老晦气撞将来。走火入魔的结果马上就现前。
那长老举步进前,才来到塔门之下,只见一个斑竹帘儿,挂在里面。他破步入门,揭起来,往里就进,猛抬头,见那石床上,侧睡着一个妖魔。你道他怎生模样:
青靛脸,白獠牙,一张大口呀呀。两边乱蓬蓬的鬓毛,却都是些胭脂染色;三四紫巍巍的髭髯,恍疑是那荔枝排芽。鹦嘴般的鼻儿拱拱,曙星样的眼儿巴巴。两个拳头,和尚钵盂模样;一双蓝脚,悬崖榾柮枒槎。斜披着淡黄袍帐,赛过那织锦袈裟。拿的一口刀,精光耀映;眠的一块石,细润无瑕。他也曾小妖排蚁阵,他也曾老怪坐蜂衙,你看他威风凛凛,大家吆喝叫一声爷。他也曾月作三人壶酌酒,他也曾风生两腋盏倾茶,你看他神通浩浩,霎着下眼游遍天涯。荒林喧鸟雀,深莽宿龙蛇。仙子种田生白玉,道人伏火养丹砂。小小洞门,虽到不得那阿鼻地狱;楞楞妖怪,却就是一个牛头夜叉。
斑竹、石床、侧睡,都是有为和偏执。看一看这个奎星的变相图,青靛脸,是无明,面貌是假;白獠牙,锋利是真;一张大口呀呀,一张吃掉多少众生心的大口。两边乱蓬蓬的鬓毛,两边对立的混乱逻辑,喻没有什么根本道理,乱心所为。却都是些胭脂染色;表示是染上的色彩,不是自然光彩。三四紫巍巍的髭髯,恍疑是那荔枝排芽。紫巍巍,色不正色;荔枝排芽,形不正形。鹦嘴般的鼻儿拱拱,学舌的鼻子,如今天的教学,知识传承,探求的目的多是为了学说几句。曙星样的眼儿巴巴,启发他人的眼睛,常做明白人的样子。两个拳头,和尚钵盂模样;展示的是应量法,好像是理事圆融。一双蓝脚,悬崖榾柮枒槎,立意是凭空的枯字堆砌。斜披着淡黄袍帐,赛过那织锦袈裟,人在邪时,正不难立。佛法难闻就是这个道理,即使是听到,也是不接受。拿的一口刀,精光耀映;眠的一块石,细润无瑕。各有各的道,存在即是真理。他也曾小妖排蚁阵,他也曾老怪坐蜂衙。小妖老怪的蚁阵蜂衙,就是世间人为这些世间名相所争斗。你看他威风凛凛,大家吆喝叫一声爷。把一个理想立意在一个说法上,是人们追求的终极目标。他也曾月作三人壶酌酒,曾陶醉于道德;他也曾风生两腋盏倾茶。也曾对境无心参过禅。你看他神通浩浩,霎着下眼游遍天涯。也是有证有通有法力。荒林喧鸟雀,深莽宿龙蛇。一念无明生三细,境界为缘长六粗。仙子种田生白玉,道人伏火养丹砂。道有好生之德,唯于善人得心应量。小小洞门,虽到不得那阿鼻地狱;楞楞妖怪,却就是一个牛头夜叉。一个小小的妄见,足可以让人坠落于生死苦海。妄心之过,实如遇此妖魔。牛头,比喻物相之执。
那长老看见他这般模样,唬得打了一个倒退,遍体酥麻,两腿酸软,即忙的抽身便走。刚刚转了一个身,那妖魔他的灵性着实是强大,撑开着一双金睛鬼眼,叫声:“小的们,你看门外是甚么人!”一个小妖就伸头望门外一看,看见是个光头的长老,连忙跑将进去,报道:“大王,外面是个和尚哩,团头大面,两耳垂肩,嫩刮刮的一身肉,细娇娇的一张皮:且是好个和尚!”那妖闻言,呵声笑道:“这叫做个蛇头上苍蝇,自来的衣食。你众小的们,疾忙赶上去,与我拿将来,我这里重重有赏!”那些小妖,就是一窝蜂,齐齐拥上。三藏见了,虽则是一心忙似箭,两脚走如飞,终是心惊胆颤,腿软脚麻,况且是山路崎岖,林深日暮,步儿那里移得动?被那些小妖,平抬将去,正是: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纵然好事多磨障,谁象唐僧西向时?
那妖魔他的灵性着实是强大,撑开着一双金睛鬼眼,阿赖耶是识之根本,因此威力强大;金睛,体之辨智;鬼眼,识意分别。团头大面,两耳垂肩,嫩刮刮的一身肉,细娇娇的一张皮:且是好个和尚!凡夫自性功德仍具:团头,圆满;两耳,福报;嫩肉,随缘;细皮,现象。好个和尚!和尚名与实应当是相应成趣的。虽则是一心忙似箭,两脚走如飞,终是心惊胆颤,腿软脚麻,况且是山路崎岖,林深日暮,步儿那里移得动?妄里修真总是梦境未离床。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纵然好事多磨障,谁像唐僧西向时?修行积功德,自性功德虽然人人不无;依识不依智,魔幻魔障个个都有。
你看那众小妖,抬得长老,放在那竹帘儿外,欢欢喜喜,报声道:“大王,拿得和尚进来了。”那老妖,他也偷眼瞧一瞧,只见三藏头直上,貌堂堂,果然好一个和尚,他便心中想道:“这等好和尚,必是上方人物,不当小可的,若不做个威风,他怎肯服降哩?”陡然间,就狐假虎威,红须倒竖,血发朝天,眼睛迸裂,大喝一声道:“带那和尚进来!” 众妖们,大家响响的答应了一声“是!”就把三藏望里面只是一推。这是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三藏只得双手合着,与他见个礼,那妖道:“你是那里和尚?从那里来?到那里去?”快快说明!”三藏道:“我本是唐朝僧人,奉大唐皇帝敕命,前往西方访求经偈,经过贵山,特来塔下谒圣,不期惊动威严,望乞恕罪。待往西方取得经回东土,永注高名也。”那妖闻言,呵呵大笑道:“我说是上邦人物,果然是你。正要吃你哩,却来的甚好!甚好!不然,却不错放过了?你该是我口里的食,自然要撞将来,就放也放不去,就走也走不脱!”叫小妖:“把那和尚拿去绑了!”果然那些小妖一拥上前,把个长老绳缠索绑,缚在那定魂桩上。
放在那竹帘儿外,竹帘,相对于水帘,种种相也;水帘,种种用也。这等好和尚,必是上方人物,不当小可的,若不做个威风,他怎肯服降哩?众生何缘迷于三界六道?四圣法界为何没有轮回理?心相取舍之道有别也。陡然间,就狐假虎威,依识成假。红须倒竖,颠倒用心;血发朝天,眼睛迸裂,种种烦恼,痴迷边见。正要吃你哩,却来的甚好!甚好!缘相皆有失心之功能。你该是我口里的食,自然要撞将来,就放也放不去,就走也走不脱!一着缘相,自然是走火入魔。放也放不掉,松也松不脱。这一句话内涵颇深,对修行的理法一语道破。虽然修行人都讲究放下执着,那么,如何从执着中解脱?为什么千千万万的修行放不下,松不脱?皆是不知执着之本意而已。自然要撞将来,在相上修,就是地狱无门闯进来。何缘着相?依识不依智也。何为依识?不合中道了义之功德也。把个长老绳缠索绑,缚在那定魂桩上。作茧自缚,转变灵性为灵魂。
老妖持刀又问道:“和尚,你一行有几个?终不然一人敢上西天?”三藏见他持刀,又老实说道:“大王,我有两个徒弟,叫做猪八戒、沙和尚,都出松林化斋去了。还有一担行李,一匹白马,都在松林里放着哩。”老妖道:“又造化了!两个徒弟,连你三个,连马四个,彀吃一顿了!”小妖道:“我们去捉他来。”老妖道:“不要出去,把前门关了。他两个化斋来,一定寻师父吃,寻不着,一定寻着我门上。常言道,上门的买卖好做,且等慢慢的捉他。”众小妖把前门闭了。
老妖持刀又问道:“和尚,你一行有几个?终不然一人敢上西天?”这一句是关键,纵然凡夫未能远离束缚之苦,若能发心修行,终究会有离苦得乐,返迷为误的功果。他两个化斋来,一定寻师父吃,寻不着,一定寻着我门上。若不能发真心修智慧,总是要自投妖魔老巢。不为发菩提心,修诸密法,总是魔境魔幻。这就是当前佛门祖师大德提醒修行之人的慈悲关怀,末法时期,净土成就的本质就在于此。净土,是指不落在三相而显现的自性功德佛土;修学净土,念佛持号都是离相修德之方便法。离一切相即一切真,念佛三昧无比殊胜。
且不言三藏逢灾。却说那沙僧出林找八戒,直有十余里远近,不曾见个庄村。他却站在高埠上正然观看,只听得草中有人言语,急使杖拨开深草看时,原来是呆子在里面说梦话哩。被沙僧揪着耳朵,方叫醒了,道:“好呆子啊!师父教你化斋,许你在此睡觉的?”那呆子冒冒失失的醒来道:“兄弟,有甚时候了?”沙僧道:“快起来!师父说有斋没斋也罢,教你我那里寻下住处去哩。”
原来是呆子在里面说梦话哩。心所法修行,若企图禅悦之法喜,岂非如同梦话呓语呼?
呆子懵懵懂懂的,托着钵盂,拑着钉钯,与沙僧径直回来,到林中看时,不见了师父。沙僧埋怨道:“都是你这呆子化斋不来,必有妖精拿师父也。”八戒笑道:“兄弟,莫要胡说。那林子里是个清雅的去处,决然没有妖精。想是老和尚坐不住,往那里观风去了。我们寻他去来。”二人只得牵马挑担,收拾了斗篷锡杖,出松林寻找师父。
呆子懵懵懂懂的,托着钵盂,拑着钉钯,世人个个如此,为一食之利,充分展示世智辨聪。与沙僧径直回来,到林中看时,不见了师父。与理论上建立功德,哪里有真理可见?那林子里是个清雅的去处,决然没有妖精。修行里现出了奇异境界,常被误以为是真实不虚的。
这一回,也是唐僧不该死。他两个寻一会不见,忽见那正南下有金光闪灼,八戒道:“兄弟啊,有福的只是有福。你看师父往他家去了,那放光的是座宝塔,谁敢怠慢?一定要安排斋饭,留他在那里受用。我们还不走动些,也赶上去吃些斋儿。” 沙僧道:“哥啊,定不得吉凶哩。我们且去看来。”
金光闪灼,性光忽闪,灼灼现诸相。有福的只是有福。有福的人肯定是有福缘,并不一定真是他有道行,嫌贫爱富可能是失福之本。那放光的是座宝塔,谁敢怠慢?能放光必有几分真实在其中,喜欢光明的人容易回光返照,就容易发现自己的问题。
二人雄纠纠的到了门前,呀!闭着门哩。只见那门上横安了一块白玉石板,上镌着六个大字:“碗子山波月洞”。沙僧道:“哥啊,这不是甚么寺院,是一座妖精洞府也。我师父在这里,也见不得哩。”八戒道:“兄弟莫怕,你且拴下马匹,守着行李,待我问他的信看。”那呆子举着钯,上前高叫:“开门!开门!”那洞内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忽见他两个的模样,急抽身跑入里面报道:“大王!买卖来了!”老妖道:“那里买卖?”小妖道:“洞门外有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与一个晦气色的和尚,来叫门了!”老妖大喜道:“是猪八戒与沙僧寻将来也!噫,他也会寻哩!怎么就寻到我这门上?既然嘴脸凶顽,却莫要怠慢了他。”叫:“取披挂来!”小妖抬来,就结束了,绰刀在手,径出门来。
只见那门上横安了一块白玉石板,上镌着六个大字:“碗子山波月洞”。这妖怪的住处名字十分有趣味,按奎星所对应的天上28宿之一,即北斗七星勺部的四颗星。正好似碗子的边上,波月之形。另外,恰好在转折之处,喻识心与真心对文字相的攀缘与执着。在汉代《孝经援神契》纬书中有“奎主文章”之说;东汉宋均注:“奎星屈曲相钩,似文字之划。”波月,与净满月的佛面有本质上的差别。如果都是依波粒二相性的排列组合来修功德,这都是投入魔窟无疑。波月即文曲之识也也,依文解义,着相修真。
却说那八戒、沙僧在门前正等,只见妖魔来得凶险。你道他怎生打扮:
青脸红须赤发飘,黄金铠甲亮光饶。裹肚衬腰磲石带,攀胸勒甲步云绦。闲立山前风吼吼,闷游海外浪滔滔。一双蓝靛焦筋手,执定追魂取命刀。要知此物名和姓,声扬二字唤黄袍。
却说那八戒、沙僧在门前正等,只见妖魔来得凶险。在众缘和合之相里定修,等来的只能是妖魔现前的凶险而已。
青脸红须赤发飘,无明为脸,尘缘为相,烦恼飘摇;黄金铠甲亮光饶,诸相依真而显相,总有亮光丰饶。裹肚衬腰磲石带,攀胸勒甲步云绦。心里心外都是缘起执着,相里相外都是虚云缘实法。闲立山前风吼吼,闷游海外浪滔滔。文字相引出痴迷风吼吼,心缘文字生起执着浪滔滔。一双蓝靛焦筋手,执定追魂取命刀。文字之无明心缘相续之相,众生皆因行此道而轮转生死苦海。要知此物名和姓,声扬二字唤黄袍。黄,土之相,境界相也;袍,衣包,被表相迷惑不得出。
那黄袍老怪出得门来,便问:“你是那方和尚,在我门首吆喝?”八戒道:“我儿子,你不认得?我是你老爷!我是大唐差往西天去的!我师父是那御弟三藏。若在你家里,趁早送出来,省了我钉钯筑进去!” 那怪笑道:“是,是,是有一个唐僧在我家。我也不曾怠慢他,安排些人肉包儿与他吃哩。你们也进去吃一个儿,何如?”
八戒道:“我儿子,你不认得?我是你老爷!一切境界相都是心所法,因此把文曲称儿子。是有一个唐僧在我家。我也不曾怠慢他,大家都知道自己有个佛性,也不想怠慢佛像佛经。安排些人肉包儿与他吃哩。可是所生修行之心都是肉身执,人我执。
这呆子认真就要进去,沙僧一把扯住道:“哥啊,他哄你哩,你几时又吃人肉哩?”呆子却才省悟,掣钉钯,望妖怪劈脸就筑。那怪物侧身躲过,使钢刀急架相迎。两个都显神通,纵云头,跳在空中厮杀。沙僧撇了行李白马,举宝杖,急急帮攻。此时两个狠和尚,一个泼妖魔,在云端里,这一场好杀,正是那:
杖起刀迎,钯来刀架。一员魔将施威,两个神僧显化。九齿钯真个英雄,降妖伐诚然凶咤。没前后左右齐来,那黄袍公然不怕。你看他蘸钢刀晃亮如银,其实的那神通也为广大。只杀得满空中雾绕云迷、半山里崖崩岭咋。一个为声名,怎肯干休?一个为师父,断然不怕。
他三个在半空中,往往来来,战经数十回合,不分胜负。各因性命要紧,其实难解难分。
呆子却才省悟,掣钉钯,望妖怪劈脸就筑。凡夫在境界里醒悟,却仍然在境界里修真。劈脸就筑,指在心所之表相上修。那怪物侧身躲过,使钢刀急架相迎。以相破相,总是不得要领,难以破除变相之虚。两个都显神通,纵云头,跳在空中厮杀。二个都是用心的问题,都是虚妄不实,因此都在空中厮杀。沙僧撇了行李白马,举宝杖,急急帮攻。理念也不在功理,只是把功课定在相上。在云端里,这一场好杀,在虚假的云相里要争出个是非来。
杖起刀迎,钯来刀架。理和事都着了相,功行无法精进。一员魔将施威,两个神僧显化。缘相施威,心所法显化。九齿钯真个英雄,降妖杖诚然凶咤。心所法是无穷能缘的,佛经理义诚然有威德。没前后左右齐来,那黄袍公然不怕。境界相随心所变,哪有不现的道理?你看他蘸钢刀晃亮如银,其实的那神通也为广大。一切相不离理性之功,因此晃亮如银,银,性之相也;如银,很像性相,但还是迷夹杂在其中。变相无穷可谓通也为广大。只杀得满空中雾绕云迷、半山里崖崩岭咋。在境界相里修,只会是迷惑增长,都只是半路功夫,生灭变易法相之流转。一个为声名,怎肯干休?声名,众缘之相也;一个为师父,断然不怕。师父,要修出佛心,不畏困难。一个是心能,一个是心能因果,但若是承认有文字相,即是着了相。若看的是经书上的文字而不是随文入观,则总是要败下阵来的。
战经数十回合,不分胜负。缘影追逐的战斗怎么可能分出胜负?各因性命要紧,其实难解难分。各有各的因缘,其中生灭之道,着实是难解难分难证难悟。
毕竟不知怎救唐僧,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