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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2日，晴

     台湾云林北港朝天宫是台湾地区历史早、影响大的妈祖庙，台湾俗谚有：“北港妈祖婆，新竹城隍爷”之说，现在如日中天的大甲妈祖以前每年是要去北港进香的。北港朝天宫的妈祖直接来自福建湄洲，康熙三十三年（1694）三月十九日，僧人树璧从湄洲朝天阁奉请妈祖神像登陆笨港（即今天的北港），当地漳泉移民建祠奉侍。此后妈祖庙代有修建，最后一次修建的时间是在光绪三十四年，民国元年完工。为了纪念湄洲妈祖登岸的日子，当地的妈祖诞辰纪念活动以三月十九日为盛日。我带着三个研究生在周四（农历三月十九，公历4月21日）中午出发到北港作田野调查，并预备在北港通宵考察。
     我们在板桥客运站，乘台北至北港的客车，从台湾西部高速公路一路南行，经桃园、新竹、苗栗、台中、彰化，车行四小时后到达云林县南部临近嘉义的北港镇。北港镇距海不过几十公里，是明清时代大陆移民，最先上岸落脚的地方之一。据当地资料介绍，明天启元年（1621）福建省海澄县颜思齐率领部属，初入台湾，从笨港登陆，开拓垦荒，几年后郑芝龙前来依附，此为福建漳州、泉州二府移民开拓笨港的开始。为纪念颜思齐的开拓功绩，北港镇民1956年在民主路圆环建造了一座“开拓先贤颜思齐纪念碑”。进入街道，我们就看见绕境的零散队伍，听到远处不时传来锣鼓声与鞭炮声。不一会儿看到停靠在路边的几辆彩车，这是晚上绕境用的，晚上才是北港朝天宫圣母巡游的高潮。
    我们很快到了朝天宫，朝天宫如同台湾其他位居闹市寺庙一样，坐北朝南，四周是现代建筑，庙宇主体是典型的明清宫殿式建筑，歇山飞檐，琉璃复顶，屋顶门廊上有各色人物故事装饰，雕刻精美。朝天宫建筑空间为四进格局，前为山门，山门有左中右三门，中间大门为山川门，左右分别为龙门与虎门。进门之后，是下沉式天井，地上有一香炉，上台阶就是正殿，供奉妈祖，妈祖像有两尊最主要，一尊是中央最大的“镇殿妈”，一尊是最小的当年树璧和尚从湄洲带来的“湄州妈”。湄洲妈被定为台湾二级文物。三进是慈航殿供奉观音菩萨，四进为圣父母殿，供奉妈祖的父母。在朝天宫内还供有文昌、土地、三官大帝、注生娘娘。朝天宫门前一个广场（庙埕），广场以石板铺地，广场三面有雕刻装饰石砌的围墙，在围墙上刻有精美的四海龙王雕像。有位志工告诉我们，朝天宫是有漳州与泉州两地师傅共同建造的，他们各修东西部分，当时有互相比试技艺的意味，所以东西两边建筑风格略有差异。由于朝天宫宗教艺术珍贵，1985年台湾政府将其命名为二级古迹，加以保护。
    朝天宫长期由佛教临济宗和尚主持，当然今天的庙务活动董事会主持，董事的遴选是通过各住户商铺票选，每户一票。选出董事后，再有董事推选董事长。朝天宫的的民俗活动主要有两项，一是元宵节的祈安法会，一是三月十九至二十三的妈祖诞辰庙会。两次庆典妈祖都要出巡境内，起初元宵庆祝比妈祖诞辰祭典隆重，正月十五各种阵头艺阁随妈祖銮驾绕行各街，至二十七八日继续游行，“观者如堵，称盛一时”。当时没有电灯，夜间游行皆燃火把。火把来自福建，火力强劲，儿童司火，绕行街中，宛如跃动的巨大火龙。后来艺阁游行集中在十五至十七三天，1955年因正月间天冷风大，儿童装扮艺阁，有伤身体，将游行浓缩到正月十五一天。到1965年后，就以“响应国策以改良社会风气”为由取消元宵迎妈祖，将其并入三月举行，以花灯大会的形式取代艺阁巡游。妈祖诞辰祭典时间在农历三月二十三日，由北港郡守主祭，祭官朝服行礼，现在改为长袍马褂。祭仪遵循三献程序，行三跪九叩之礼。此前的十九、二十两天妈祖銮驾出巡，有阵头、艺阁、花车及化妆表演，队伍长达四五公里，场面热烈浩大，为台湾地区少见。特别是晚间的炸轿表演，尤为著名。我们在朝天宫大门上看到红色横幅，上书：“重要指定民俗‘北港朝天宫迎妈祖’行政院文建会授证典礼”，文建会是台湾文化的主管机构，文化遗产工作由其负责。看来朝天宫的妈祖活动列入了台湾重要指定民俗。从网上信息得知，马英九在4月19日曾到北港朝天宫参拜，可见台湾领导人的重视。
    我们首先在朝天宫内观察庙宇建筑、神灵偶像与信众的进香活动，并对坐在附近的长者进行访谈，知道当晚是民俗活动最集中的时候。在朝天宫内外，已经来了不少摄影者，大都是长枪短炮，财团法人朝天宫今年举办一个面向全台湾朝天宫庙会摄影大赛，设金银铜奖，金奖1名，奖金10万台币，银奖3名，奖金6万，铜奖6名，奖金4万，优选奖20名，奖金5千，佳作奖200名，奖金1千元。这可能拍客云集的缘由之一。庙外侧街道上停着卫星电视直播车，但在广场上没有大甲镇澜宫那样的电视录播准备。今年加入了中华电信多点卫星定位技术，启动网上报马仔活动，人们可以通过网络及时关注北港妈祖出巡的动态信息，人们不出家门，也可观赏到巡游实况。
    我们在一家小吃店吃过晚餐之后，街上的巡游已经陆续开始。北港妈祖诞辰期间的庆典活动，主要有妈祖绕境与艺阁游行。妈祖绕境以阵头与神明会的神轿为主，这些阵头与神明会都有严密的组织与较久远的历史，他们一代一代地自觉传承。妈祖绕境的队伍有一定的顺序，前面是路关牌、大灯及报马仔带领，依序是文武阵头和圣驾阵，圣驾阵中除了开路鼓、哨角震威团、执事牌、銮驾闾山堂神童团外，其他神轿阵头，有太子爷会、虎爷会、土地公会、庄仪团、六妈金顺崇、五妈金丰隆、四妈金安澜、三妈金盛丰、二妈金顺安、祖马金顺盛等，每一顶神轿阵属于一个铺会灯号的轿班会，或菜铺，或米铺，或运输铺等。如妈祖绕境依照传统路线，穿梭于街坊小巷间。在晚间我们见识了妈祖绕境的盛况，六位妈祖神轿均有穿着特定红色号衣的轿夫护持，如果是三妈，轿夫的号衣上就标有“朝天宫三妈”字样，轿子在行进期间不准任何外人触摸，但可以拍照，而且护轿人还帮助撩起轿窗，让我拍照。当然，如果你要从正面拍到坐在轿中的妈祖，就得匍匐在妈祖之前。在妈祖神轿停在朝天宫西边大街时，许多人不能钻轿底，就跪在轿前给妈祖致意祈祷，护轿人给各位赠送妈祖香火袋。
    在祖妈神轿前，我终于见到了报马仔，作为妈祖出游的前哨，他在前敲锣提醒人们神轿即将到达，请准备香案祭拜。报马仔是一个打扮奇特的人物，他头戴红线装饰的斗笠，扛着收起的雨伞，全身打扮与所负载之物，均有寓意。据说：戴着眼镜，希望明辨是非；身上反穿皮袄，代表将温暖送给别人；肩挑合闭长伞，象征与人“和善”；上面有韭菜、锡壶、猪脚，有长长久久、“惜福”、“知足”之意；手提铜锣，锣中间贴上红心，象征劳心劳力，一脚裤管卷起露出疮疤，穿着草鞋，一脚不卷裤管光着脚板，表示自揭疮疤，脚踏实地。与台北新庄妈祖文化节庙门口的报马仔被众多摄影者狂拍相比，这位北港的报马仔因为停在灯光并不明亮的路上，许多人并没有注意到，由此我从容自在的对其前后拍照。
    在妈祖绕境中，夜间的炸轿是绕境的高潮节目，人们准备巨量的鞭炮，等待着轿队的通过。在整个绕境队伍中只有祖妈轿、二妈轿，以及由孩童负责的金髫太子爷不直接吃炮外，其他神轿要依序经历被炸的震撼体验。当地人认为越炸越发，因此不不惜巨资，准备整车鞭炮，守在固定道口，进行一次次地轰炸表演。炸轿的仪式有三种，一种是堆炮，将大量鞭炮堆置在轿底，众人抬轿不动，等待猛烈的轰炸。一旦引燃，炮声惊天动地，火花四射，烟雾升腾，炮屑飘散。另一种是网炮，人们将鞭炮在地上撒成网状，人们抬轿经过时，炮竹在脚下四处炸响，气氛惊险热烈。第三种是犁炮，人们为了加快燃放的速度，用烧红的犁铧作引燃工具，人们打开成箱鞭炮，将一封封排炮的引线从犁铧上划过，在点燃的瞬间投向神轿或阵头。
    其中炸虎爷尤为精彩，虎爷会成立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会员都穿虎形上衣，有自己抬轿步法，在诸位神轿会中，它最引人注目。北港人相信虎爷最爱吃炮，传说虎爷勇猛、很会咬钱，用大量鞭炮炸虎爷，让他开心，虎爷愈炸运势愈旺。在我们采访的过程中，有一位的，店员告诉我们，他今天会早收班，因为要去抬虎爷轿，但有不有机会还不知道，看来抬虎爷挨炸在他们看来是一种荣耀。还给我们看他的号衣，我们觉得新奇，想试试，他说女性不能穿，于是我和一位男生分别试了一下。这时过来一嚼着槟榔的小伙子，他说送你一件，我意想不到有这等好事，旁边店员说这是小伙家印的，小伙子说他妻子是福建人，他还说我带你去炸炮，不过你这裤子都会是洞，我连称不敢，谢绝他的好意，民俗虽然要体验，但没有做好准备去冒险，可能得不偿失。义民路与民主路交叉口是当晚重点炮轰位置，我们在这里看了两个小时的炸轿活动，其中虎爷在这里反复被炸，炸的形式多种多样，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围观的民众人山人海。为了拍照，我不得不靠近火炮现场，近距离感受炮轰的威力，在轰响与烟雾升腾中，我记录了轿夫的无畏与镇定。有人在爆炸中伸出手指，象征胜利，在鞭炮的洗礼中，他们显示了男儿的勇敢品质。
    艺阁游行是妈祖诞辰活动重要内容之一，艺阁是传统式花车，其上有真人妆扮各色人物，有花草树木与亭台楼阁。北港的艺阁传统久远，其制作精美绝伦，艺阁的题材，大都来自传统的民间故事与神话小说，如《封神演义》中的“文王拖车”、“李哪吒闹海”，《三国演义》中的“赵子龙单骑救主”、《隋唐演义》中的“唐明皇游月宫”，民间故事“太子抽龙筋”、“嫦娥奔月”、“七仙女”、“默娘怒海救亲”、“湄洲进香”、“淑妃教织”等，还有一些表达信仰心理的题材，如“妈祖升天化神”、“南海观音”、“千手观音”、“蟠桃盛会”等，艺阁的设计与制作工艺都十分讲究，重视彩绘。灯光、音效，估计所费资金不少，这些艺阁均由铺户、公会、社团出资设置。每座艺阁都有幼童表演，这些幼童由各单位招募，他们大部分来自信徒的子女。他们在艺阁行进中，不断地向观众抛洒平安糖，人们抢吃，称为“吃平安”。我们参与了抢糖果队伍中，并且所获颇丰。由于艺阁体积大，进出不容易，所以它绕行路线主要大街之上。
    晚上十一点以后，我们守在朝天宫门口，等待看绕境的队伍回庙，据说回庙会有精彩表演。我们看见有一支来自台北的圣母宫在经过庙口的鞭炮反复轰炸之后，进入庙门。其后是一支白龙庵振玄堂的圣会。后来只等到一场现代舞蹈表演，再无任何消息，我们一直等到凌晨三点，据说绕境队伍要到早上7点左右回来，我们实在熬不住瞌睡，就去一家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休息，准备清晨乘车回学校,同行的研究生还有下午台北看花博大计划。22日早上5点50分，我搭上了北港前往板桥的第一班客车，四小时后回到台北。

本文转载自萧放老师博客http://www.chinesefolklore.org.cn/blog/?action-viewspace-itemid-2270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