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群

早晨，家家炒了黄豆、玉米豆、大豆，孩子们咯嘣咯嘣一整天。
    正月二十三，黄昏开始，陇东家家户户的大门前，燃起一堆堆火，把玉米桔、麦桔燃起来，烧起来，火焰熊熊，山沟川道平原间，到处是一堆一堆火。人人要从火焰的正中跳过去，跳是不好跳的，要跳得利索干净。大人先跳，一个接一个，娃娃再跳，小的娃娃要让大人抱上跳过去。火不旺了，柴继续加添。跳过去的，又跳过来，和正跳过的人撞个满怀，在火焰中会合，有的过来过去跳无数回，没跳上的大声嚷着。尤其女孩子们，总把男娃娃让在前头，谁知男的占住位置就是不让，女孩子等了好久也轮不上．急得就哭起来。好久好久，男的还是不让，她们便鼓起勇气，努力纵身跳了过去。跳得干脆者，身上留不下火的痕迹，孩子们往往被燃着了衣角、手套，有的被燃着了头发眉毛，甚至把眉毛燃光了。
   多一半女子有长长的发辫，她们保护得极好，一点也燎不上。有的孩子的裤口已有布索，燃着了还不知道，大半天才弄灭。
    少妇们拿一张纸抡起剪子，利索地剪起干娃娃，8个16个上下左右相连的娃娃几下剪成，上为男，下为女，那男女有别的头形身形五官极为形象，却又夸张至极，谁教的?难道懂美术?其实平时不会画一朵花。将自家小子叫来，一手挑起一串鞭大放，一手提着燃起的纸娃娃抖动，笑着闹着。城里难找柴禾，娃娃在昏黑的暗处角落，拔干草，找草绳，烂纸箱也一起点了，调皮的小子偏偏抓起草绳小跑，那火堆随之移动，大人喝斥不止，引得满院人乐了。
    小伙子、娃娃们尽情闹腾够了，天已漆黑了，家里忙出忙进的父母也出来了，小脚老太婆们被孙子搀着，只在火边上抬一下脚就了事，大脚老年妇女不声不响地迈过去。火势已经很小了，久病的老人长期卧床，硬被孙子拉起来，扶出来，在火边抖着腿站一阵。
    火已没有焰了，红红如炭火，愈发显出永不熄灭的特征，有人就把扫帚扛出来，抡起来打火，打得火星四溅，一堆火成千粒万粒火种，尤其是麦草火，越打火星越多。打一下；问：像啥?像麦子!像啥？像玉米!像啥?像高粱!第一次打的火花像什么庄稼花的形状，什么形状的火花多，今年什么庄稼就丰收。真的，此刻的火花什么形状的都有。另一个抡起，打一下问：要啥?齐声：要麦子!麦花就出来了。要啥?把五谷名字都喊完了。人人打，火星越打越多，人人反问，人人回答。所有燎过干的人全抡起来打。如今不光要粮食，问：要什么?要钱!要什么?要手表!要项链!要电视!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未婚青年就大喊：要媳妇!女子打了，问要啥?旁的人代回答：要女婿!她追着去打喊话的人。更多的人却一开始就喊：要大学生!要博士!要出国!要将军!要小汽车!要大官!内容越来越新，当代社会里有什么职业和追求、物质和享受，此时就要什么，那火花火星四射，点点束束，越打越好看。
    最早燎干的目的，说是有一种疳病，是一种虫子，专吃人的鼻子。正月二十三燎了干，一年内不患病。后来认为：炒豆吃了，一年遇到的困苦，不顺心，像吃炒豆一样全让牙齿咬碎了，又在火上燃过，在火上燎过，什么疾病与不吉利全没有了，一年内平安如意。更深的寓意则是：一年的运动又开始了，运动总和火连在一起，这是圣火，正月二十三是燃起了一年的运动圣火。奥运会亚运会要在圣火点燃之后开始比赛，这全部是受民间燎干的启示啊!火使每个人心中腾起了火，在火的庇护下，奋争新的年景，取得物质精神双丰收。如今更寄托着人人想成才的愿望。山沟沟里，十几里二十几里沟域的两面，火花溅溅，似装了满满一沟礼花。平原上，条条村街之间，火堆连成纵横有致的方块，村连村，乡连乡，县连县，千千万万的火堆火星连成特殊的圣火。有的人不久居故乡，在外工作，此刻也要在办公室门前，在六楼七楼的走廊里，燃起一堆纸火，迈过来又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