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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年纳福遐想

兔年纳福遐想

2011/11/05 00:00:00    来源:YNET.com 北青网      

  ◎殷秀珍

  兔年,在中国民俗十二生肖中排第四(卯),原本平常,标记人的生年,可我却别有感触,或留恋之,或追思之,或向往之。

  兔年时,我自然想到兔子。

  数十年前,我女儿幼小时,老师每天教她们唱儿歌:“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孩子们那么稚气,从小在心灵里就喜欢同小动物和谐相处,施以爱心,而不是相互争斗,相互厮杀。

  我家住在东单附近,日常买菜就近到东单菜市场。东单菜市场的匾额,我记得是郭沫若题的,笔迹遒劲耐看。东单菜市场拆迁后,那里盖起东方新天地,又是一番景象。现在的年轻人,只认得新天地,哪里知晓过去熙熙攘攘的东单菜市场。

  30年前,有一天,我去东单菜市场买菜,人来人往,走到肉摊前,看见一位外国青年人站在那里,凝视案子上的鲜肉,问:“What's this?”

  售货员小姑娘把双手放在头上,比划兔子蹦跳时的样子。

  她比划时,我看肉摊上摆放着的约30公分长的四条腿的紫红色的鲜肉,就知道是兔肉——不过是扒了兔皮,不见了两只大耳朵。

  那个外国人仍然不明白,轻轻地摇摇头,耸耸肩,端端手,不懂售货员在表达什么意思。

  我用英语讲给他:“This is a Rabbit.”

  “O~!Thank you!”

  那个外国青年人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肉摊。肉摊售货员向我表示感谢,她说:“像你们多好,懂英语,我们初中毕业时赶上‘文革’,没过几年就参加工作,什么也没有学着。刚才若不是您,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比划清楚。”

  我笑了,安慰她:“你年轻,人生之路还长着呢!要想学什么,慢慢地学,总是能学会的。”

  回想“文革”时,我当大夫,响应毛主席“六·二六”指示,下乡为贫下中农看病,“拉练”走100多里路,疲惫不堪地到达京郊目的地。

  当时,我年轻气盛,自愿翻山越岭,涉渡河水,跨越小溪,一步一步走到山村里。记得进村时,双腿累得迈进并不很高的门槛都十分吃力。

  老乡看在眼里,以为我有关节炎,病得不轻。

  我说,不是的,我们响应毛主席号召,从北京一路走来的!累得走不动了!

  贫下中农边可怜我们,边埋怨地说:放着汽车不坐,你看看,走得腿都肿了,快上炕歇着。我烧热水,你们烫烫脚。

  看到老乡们这么热情,朴朴实实,我们都很受感动。当天晚上,大家早早地躺下。很快,不知不觉地都睡着了,睡得又沉又香。

  那时天已暮秋,气候渐凉,我们六个人睡在一铺土炕上,挤在一起,未觉怎么冷,倒也过得去。

  房东是贫下中农,赶大车的,早晨4点,天蒙蒙亮就得起来,把农产品送到城里,也送到东单菜市场。

  初冬一天,天气特别冷,大家蜷缩地挤在一起入睡。睡梦中,突然有一种异味带着喘息声将我们先后弄醒。忍不住爬将起来,点燃小油灯。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跳,原来眼前有五个铁笼子,内装20多只小白兔,十分可爱。

  这时,窗外西北风刮得正紧,呼啸声阵阵入耳,时强时弱。

  我们几个,辗转反侧,难以继续入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了,房东主人是担心兔子受冻,才把它们搬进屋里来。大家相视而乐,理解并同情房东主人的心意:忍耐一宿吧,睡吧!

  第二天早晨,我问房东主人,兔笼子是什么时候拿进屋里的?

  他讲:“天气实在太冷,受不了。我怕兔子冻死,才悄悄地将兔笼子搬进屋里。”

  他告诉我,每年天冷时,兔子都放在这间屋里;你们不在这里住的时候,也就是说,住在这里之前,兔笼子就放在屋里。

  原来我们住的房子,是兔子住的,属于兔子。我们几个住进来,占了兔子的地方。兔子没怪罪我们,依然安之若素。

  当时,我忍不住,还是对房东主人说:兔子笼子放在屋里,很多大夫睡不着觉啊。她们休息不好,第二天怎么给贫下中农看病?

  房东主人听我这样说,没有不乐意,安慰似地向我解释说:“等兔子再长大一点儿,我们就把它们卖掉,现在还太小,不抗冻。一年到头,我们就盼着卖了兔子,用这钱换一些盐、油、酱、醋呀!农民的零花钱指靠兔子。”

  考虑到贫下中农的实际生活,他们也不容易,我们大夫就这么忍着,慢慢地适应吧。

  那时,知识分子“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谁也不好意思说,也不能说,甚至不敢说:“这多么不卫生啊!”

  人与动物睡在一间屋里,迫不得已,我们既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又接受小白兔“不卫生”的再教育。

  当年哪像现在,狗、猫之类小动物是宠物,主人用洗浴液给宠物洗澡,用主人的白毛巾擦干宠物身上的水珠,再用电风扇将浑身的湿毛吹干,还要用梳子梳理,一边轻轻梳理,一边软语念叨:“小宝贝,我把你弄干净点,咱们才可以出去遛达,出去玩,我的小乖乖。”

  主人这样爱护动物,动物那般亲近主人。

  可是,那年头,我们切实感受到,城里人同乡下贫下中农不大一样,大不一样。我们每月发工资,钱有了;农民呢,靠自己养兔、鸡、猪,换点钱,再去买日常生活必需品。他们从春到冬,一瓢食一瓢食地喂养家禽,既怕饿着,又怕冻着,看着它们渐渐长大,日日夜夜,真是艰难困苦。

  与其说我们下乡行医,不如说我们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下乡前和下乡后,我们大夫的感情发生了变化,的确不一样。

  “文革”过去不久,改革开放之初的1987年,恰逢丁卯,画家吴作人欣然书写“兔”字,字体是公元前14世纪殷墟甲骨文,象形,祈福,大吉。

  改革开放一晃30多年了,今年又是兔年,书法家沈鹏撰书一副对联:“兔毫落墨三江水,国事开春八阵图。”

  “三江”:长江、黄河和澜沧江。这里指全国各地。如今盛世,中华振兴,到处繁荣兴旺。做毛笔用的毫毛有许多种。书画家用兔毛、羊毛、狼毛、鸡毛等毫毛做毛笔,创作出多姿多彩的艺术佳作。最早用来制毛笔的是兔毫,古人用“中山兔毫”形容佳笔。中山是个小国,汉代时相当于今河北。自古以来,兔子形象入书画,入诗文,人们视为纳福。可爱的兔子与人和谐相处,人们热爱甚至敬畏它,拜称为“兔儿爷”、“兔儿奶”。

  时间过得真快,秋分已过,寒露将至,辛卯年眼瞅要过去了,可我的思绪却步履蹒跚:

  人与人、人与动物,以致国家、民族都应当和谐相处。

  和谐相处,既是所有人的权利与自由,又是古今中外传承、发展各项事业,包括文化艺术事业的前提和条件。

  (本文作者为北京大学第一医院主任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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