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杰人：朱子家礼之婚礼的现代实验
《 博览群书 》（ 2010年12月07日）
朱子集理学之大成，构建了以性理学说为核心的形而上的理学体系。但是他同样关注与重视“天理”与“人心”的连结与过渡，重视“天理”对形而下的世俗社会的影响与干预。在他看来，“礼”就是进行这种影响和干预的最有力的手段。所以他说：“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也。”
《朱子家礼》一书是朱子将其理学思想应用于庶民，影响于草根，深入到社会的最基本细胞——家庭的一个社会实践。《家礼》很快流行并实行于社会各阶层之事实可以证明，朱子的社会实践是成功的。人民大众是乐于接受这种“天理”到“人间”的对接的。
2009年，笔者对《朱子家礼》作了一次大胆的社会实验。实验的目的是为了求证：一、时至今日《朱子家礼》是否仍有生命力；二、面对西风席卷、西俗泛滥、中华传统社会礼俗被全盘西化的社会现实，代表本土文化和传统的儒家婚俗，是否可以对全盘西化发起一次挑战，以寻得中华文化自我救赎的一席之地。
根据朱子编修《家礼》的成功经验，笔者尝试对《朱子家礼》“婚礼”作现代化的改造。改造的原则是：
一、大本大原严格遵循朱子之教而不敢稍有违背。
二、删繁就简，尽量使繁缛的仪式、程式能符合当代人的生活节奏与心理习惯。
三、尽可能地吸取西式婚礼的精华，为我所用，使之融入中华古典式婚俗之中。
四、使朱子婚礼的现代版具有较强的可观赏性。
《朱子家礼-婚礼》现代版，具有如下特点：
1、现代版婚礼对朱子婚礼进行浓缩处理，把原本应该发生在几天、几个月的各项典礼仪式集中到一个晚上来展示。故现代版将朱子原版的“议婚”、“纳采”等七个程序压缩为“纳采”、“纳币”、“亲迎”三个程序。其中又以“亲迎”为重点，故又将“醮子礼”与“纳雁礼”插入其中。
2、强调告于祠堂（祖宗）及新人父母在婚礼中的主导作用，以示中式传统婚礼与西式婚礼的不同之处。告于祖宗所释放出来的信息是：婚姻不仅是男女双方两个人的事，而且是两个家庭、两个家族之间的事，一对男女结为夫妻，就意味着必须对这个家庭、这个家族负起传承传统和可持续发展的责任。
3、西式婚礼有证婚人制度，中华民族则无此传统。故现代版保留了交换婚书的仪式，象征着一种契约和保证。同时现代版吸取民间拜天地、拜祖宗、拜父母、夫妻对拜的习俗，以示中华传统以天地、祖宗、父母为证婚人，更显庄重与意蕴高远。
4、亲迎礼中，除了告于祖宗外，凸出了醮子礼，使父母之命在大庭广众之中得到确认，同时也是新人对父母、家庭、族群和配偶的责任所做的承诺得到确认。
5、亲迎礼中，凸出了纳雁礼，这是为了宣示婚姻阴阳和顺和忠贞不二的古训。当然，这一仪式，也使得婚礼的观赏性得到加强。
6、亲迎礼中，新增了行交杯礼，即古礼中的合卺礼。此礼乃是为了匡正当下婚礼流行之西俗所谓“交杯酒”而设。西俗所谓交杯酒不伦不类，考无出典，实乃恶俗。由于交杯酒具有较强的观赏性与象征意义，故笔者遍考群籍，从《东京梦华录》中检出北宋民俗中交杯酒之典式，将之复活。现在的交杯合卺之礼既不离古，更典雅也更名实相副，其观赏性与象征意义得到充分体现。
7、现代版吸取了西式婚礼中拥抱、亲吻的内容，并以此为全部仪式的终结之点，迎合了现代年轻人的习俗，并将典礼推向高潮。
2009年12月5日，笔者以犬子为实验对象，在上海西郊宾馆举行了一场现代版的朱子婚礼。婚礼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尤其是在年轻人中引起极大反响：准备结婚的女孩子说，太美丽、太感人了，一定要办一场如此这般的中式婚礼；不想结婚的女孩子说，看了这场婚礼，想结婚了；结过婚的女子们说，真后悔那么轻率地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笔者以为，这场婚礼的成功说明，时至今日，朱子婚礼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它的再现是完全可能和可以预期的。中华传统的礼俗文化，完全可以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在西俗铺天盖地的压迫下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发展的空间。
附：朱子婚礼现代版参考模板
一、纳采礼
陈设：礼堂舞台正中置一供桌，供桌正中置香炉一，燃香一炷；两旁各置一对燃烛。
香炉前陈设：果品；茶壶一，茶杯一；酒壶一，酒杯四。
（一）新郎家长奉书，告于祠堂（祖宗）
新郎家长为酒杯斟酒。再拜。
朗读告词：
维公元某年某月某日，农历某年某月某日，孝子某某敢昭告于皇祖考某某府君、皇祖妣某某太夫人，皇考某某府君：某之子某，年已长成，未有伉俪，已议娶某地某某之女某。今日纳采，不胜感怆，谨以酒果，用申虔告。谨告。
即席发言。发言毕，以酒酹地。
再拜。
（二）请新娘家长登台。
新娘家长向新郎家长敬茶。
新郎家长致辞：
吾子有惠，贶室犬子某。某有先人之礼，敬请纳采。（译文：亲家您施恩惠，将您的女儿赐给某某之子某为妻。某有先人遗留下来的礼物，作为采择之礼，请您接受）
即席发言。
发言毕，以礼书授新娘家长。（此一步骤可以省略）
新娘家长致答词：
某（新娘家长名）之女某某蠢愚，又弗能教，吾子命之，某（新娘家长名）不敢辞。（译文：某之女某某很愚蠢，我又未能很好地教调她。现在亲家您既然这样命令我，我也不敢推辞）
答毕，与新郎家长对拜。
新郎家长退席。
（三）新娘家长奉书，告于祖宗。
斟酒，再拜。
朗读告词：
维公元某年某月某日，农历某年某月某日，孝子某某（新娘家长名）敢昭告于皇祖考某某府君、皇祖妣某某太夫人，皇考某某府君、皇妣某某太夫人：某某之女某某，年已长成，已许嫁某地某某（新郎家长）之子某某。今日纳采，不胜感怆，谨以酒果，用申虔告。谨告。
即席发言。发言毕，以酒酹地。
再拜。
毕，以书授新郎家长。（此一步骤可以省略）
（四）新郎、新娘家长互拜。
新郎、新娘家长同时为酒杯斟酒。北向再拜。
拜毕，同时曰：
敢纳采。
毕，以酒酹地。
跪拜（北向）。
礼毕。
二、纳币礼
币：布帛、丝绸或金银首饰、酒果等。
新郎新娘家长同时登台。
新郎家长致纳币词：
吾子有嘉命，贶室犬子某某（新郎名）也。某（新郎家长名）有先人之礼，俪皮束帛，金银酒果，敬请纳币。（译文：亲家您带来喜讯，肯将您的女儿赐给某某之子某某为妻。某有先人遗留下来的礼物，两张鹿皮和一束帛，还有金银酒果，作为定亲的聘礼，请您接受）
即席发言。
新娘家长致答词：
吾子顺先典，贶某（新娘家长名）重礼，某不敢辞，敢不承命（译文：亲家您遵循先人的典章，赐予某（新娘家长名）丰厚的聘礼，某不敢推辞，敢不奉命！）
即席发言。
新娘家长受币。
双方对拜。
礼毕。
三、亲迎礼
陈设：舞台正中为一供桌：正中置香炉一，燃香一炷；两旁各置一对燃烛。
香炉前，果品；酒壶一，酒杯四；雁一只；交杯酒一对。
供桌右侧：置双椅，新郎父母分坐，新郎立于其后。
供桌左侧：置双椅，新娘父母分坐，新娘立于其后。
（一）新郎家长告于祖宗：
新郎家长为酒杯斟酒。再拜。
朗读告词：
维公元某年某月某日，农历某年某月某日，孝子某某敢昭告于皇祖考某某府君、皇祖妣某某太夫人，皇考某某府君：某某之子某某，将以今日亲迎于某地某氏。不胜感怆，谨以酒果，用申虔告。谨告。
即席发言。
发言毕，以酒酹地。
就座。
（二）新郎家长行醮子礼：
新郎面对父母跪，拜。
伴郎以酒杯授新郎。
新郎父亲为之斟酒，新郎尽饮，再拜。
新郎父亲起立，命之曰：
朗读命词：
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译文：前往迎娶你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内助，共同继承我家的宗庙祭祀之事。在为人处事、谨守家礼和敬老爱幼方面要为汝妻作出榜样，如此则你们的夫妇之道就能天长地久）
即席发言。
新郎致答词。
朗读答词：
诺。惟恐不堪，不敢忘命。（译文：是。惟恐不能胜任，不敢忘记父母之命！）
新郎起立，即席发言。
言毕，立于父母之侧。
（三）新娘家长告于祖宗：
新娘家长为酒杯斟酒。再拜。
朗读告词：
维公元某年某月某日，农历某年某月某日，孝子某某敢昭告于皇祖考某某府君、皇祖妣某某太夫人，皇考某某府君、皇妣某某太夫人：某某之女某某，将以今日归于某地某某。不胜感怆，谨以酒果，用申虔告。谨告。
即席发言。
发言毕，以酒酹地。
再拜。
就座。
（四）新娘家长行醮子礼：
新娘面对父母跪，拜。
伴娘以酒杯授新娘。
新娘父亲为之斟酒，新娘尽饮，再拜。
新娘父亲起立，命之曰：
朗读命词：
敬之，戒之，夙夜无违尔舅姑之命。（译文：切记要谨慎，要恭敬，从早到晚，都不能违背公婆之命）
新娘母亲起立，命之曰：
朗读命词：
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译文：切记要勤勉，要恭敬，从早到晚，都不能违背家庭之礼）
新娘父母即席发言。
新娘致答词：
朗读答词：
诺。惟恐不堪，不敢忘命。（译文：是。惟恐不能胜任，不敢忘记父母之命！）
新娘起立，即席发言。
言毕，立于父母之侧。
（五）新郎向前，面向新娘父母跪，置雁于地。伴娘受之。
新郎再拜，起，立于舞台正中。
新娘之母为女儿整理衣饰，奉女出。
新郎执新娘之手，至舞台正中。
新郎、新娘对拜。
新郎、新娘北向再拜（拜祖宗、天地）。
新郎、新娘拜双方父母。
礼毕（双方父母离席）。
（六）行交杯礼（合卺礼）：
器具：酒杯一对，以红丝线相连结，置于托盘之上。
赞者（主持人）：现在行交杯礼（或合卺礼）。
请伴郎、伴娘斟酒。
新郎、新娘相向而立。
伴郎、伴娘手捧托盘置于新郎、新娘之间。
新郎、新娘各取一杯，相向而饮，各饮半盏。
新郎、新娘交换酒杯，一饮而尽。
新郎、新娘拥抱、亲吻。
赞者：大礼告成！
说明：
1、拜祠堂：即拜祖宗也。祠堂一般设在家中，现今已不复存此制。但，昭告祠堂乃朱子家礼不可或缺之部分，体现了对祖宗和先人的尊敬与责任。为不违朱子本意，并将婚礼仪式集中于一时，本“家礼现代版”以婚礼举行礼堂之舞台为虚拟之祠堂，以供桌为模拟之祖宗牌位，以供桌所在为虚拟之北方。
2、拜：拜礼不跪，男士右手握拳，左手抱住右拳，弯腰行礼，头与心平。女士以左手握拳，右手抱住左拳，弯腰行礼，头与心平。
3、再拜：拜两次。
4、跪：双膝着地，臀部不着脚跟，腰挺直。
5、跪拜：双手着地，以额触地。
6、雁：古礼必用“生雁”。朱子曰：“无则刻木为之，取其顺阴阳往来之义。”
7、伴郎、伴娘：古礼无之，今借西礼之用，以代使者、赞者、姆等。
8、吾国传统之婚礼，概无“证婚人”之说，乃以天地、祖宗为证也，可不慎而重哉！
9、朗读致词与即席发言：朗读致词者，读朱文公《家礼》所规定之词也。此为成式。即席发言者，朗读者据《家礼》之言，联系当今实际与本族、本家、本人之所愿、所想、所嘱而引申之也。当然，也可不作发言。
（本文编辑 谢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