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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01月30日   15 版）

    “小岁酒”该作何解释？我以为，“小岁酒”就是屠苏酒。《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酒部》记载：“屠苏酒陈延之《小品方》云：此华陀方也”。

    元日饮屠苏酒由小岁数的人开始，逐次到大岁数的人，故屠苏酒可以称为“岁酒”或“小岁酒”。

    筮仕无中秩，归耕有外臣。

    人歌小岁酒，花舞大唐春。

    草色迷三径，风光动四邻。

    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这首题为《元日述怀》的五言律诗是初唐著名诗人卢照邻写的。祝尚书的《卢照邻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 释“小岁酒”，说：“小岁，《太平御览》卷三三引崔寔《四民月令》：‘腊明日谓小岁，敬酒尊长，修刺贺君师。’明人谢肇淛《五杂俎·天》：‘腊之次日谓小岁，今俗以冬至夜为小岁’。然卢照邻《元日》诗云‘人歌小岁酒，花舞大唐春’，则元日亦可谓之小岁矣。”其实，明人谢肇淛没有搞清楚中华民族传统节日习俗，他所说的“元日亦可谓之小岁”完全出于臆断，而笺注者失于考量，信以为真，并把“小岁酒”误解为“小岁时饮的酒”。这实在是错上加错。

    传统节日最能反映一个民族的信仰习俗。每个传统节日都有深刻的思想内涵，独特的活动方式和别具特色的风味饮食，三位一体，缺一不可。

    腊，是年终合祭诸神礼仪的名称，始于周代。腊祭必在十二月举行，故十二月称“腊月”。《说文·肉部》：“腊冬至后三戌，腊祭百神。”这就是说，腊祭是在冬至后第三个戌日举行。(南北朝时期，梁朝将腊日定在十二月八日。所以《荊楚岁时记》又有“十二月八日为腊日”的说法。宋元明时期，民间仍以戌日为腊。)《史记·秦本纪》有“十二年，初腊”的记载，这是说秦惠文王十二年(公元前326年)，效法中原国家开始举行腊祭。张守节《正义》：“猎禽兽以岁终祭先祖，因立此日也。”据此可知，腊祭用的主要食品，是用狩猎获得的禽兽肉腌制后风干或熏干的肉脯。腊日或腊前一日还要“大傩”，人们戴面具、系腰鼓，击鼓舞蹈，驱除疠疫。

    腊祭的第二天，称“小岁”；俗呼“小年”。小年标志旧岁新年开始更易，故又称“交年”。交年夜晚称“小年夜”。南宋祥兴二年(1279)，文天祥被拘押在燕时作诗，题目为《二十四日》，其中讲到“春节前三日，江乡正小年”。题下自注：“俗云小年夜。”这一年十二月廿六日立春。小年正赶上腊月二十四日。小年是年节的序曲，主要活动是“祭灶”和“扫屋”。祭灶是原始初民崇拜火的遗风。灶君是中华民族普遍信仰尊崇的神。在封建时代，上至皇帝下达庶民，家家户户都供奉灶君。《后汉书·阴兴传》说：阴子方“腊日晨炊而灶神形见，子方再拜受庆。家有黄羊，因以祀之。自是已后，暴至巨富。”于是，祭灶多用黄羊。《敬灶全书·真君劝善文》说：“灶君乃东厨司命，受一家香火，保一家康泰，察一家善恶，奏一家功过。每逢庚申日，上奏玉帝。”所以小年夜祭灶时还用糖瓜，以甜其口，多说好话，或粘住两唇，缄默不多言。扫屋，即大扫除，以便干干净净过年节。这是一项良好的习俗，至今城乡居民都遵守。

    冬至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必在十一月。冬至这天，太阳几乎直射南回归线，北半球白昼最短，黑夜最长，其后阳光直射点逐渐北移，北半球白昼渐长。古人有“冬至一阳生”的说法，谓“寒气已极”，所以把冬至视为节气的起点。《史记·律书》说：“气始于冬至，周而复始。”从冬至起进入数九寒天，人们要向长辈进献履袜，称“履长之贺”。自汉代到清代，冬至日，天子率三公九卿祭天迎岁。在古代，冬至是仅次于元旦的大节，有“亚岁”之称。 “以冬至夜为小岁”这种说法，除谢肇淛外，笔者尚未见其他人说过。

    元日是农历岁首第一天。元者，初也，始也。元日乃“岁之元，季之元，月之元”，俗呼“大年”。“大年”与“小年”对称，不能混淆。元日里饮的“小岁酒”，怎么能理解为“小岁时饮的酒”呢？

    那么，“小岁酒”该作何解释？我以为，“小岁酒”就是屠苏酒。《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酒部》记载：“屠苏酒陈延之《小品方》云：此华陀方也。元旦饮之，辟疫疠一切不正之气。造法用赤术、桂心七钱五分，防风一两，菝葜五钱，蜀椒、桔梗、大黄五钱七分，乌头二钱五分，赤小豆十四枚，以三角绿囊盛之，除夜悬井底，元旦取出置酒中煎，数沸，举家东向从少至长次第饮之。”华陀是汉末名医。他所发明的屠苏酒受到隋唐名医孙思邈的推崇。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说：“饮屠苏，岁旦辟疫气，不染瘟疫及伤寒。”孙思邈每至腊月，总要配制屠苏药分送乡亲邻居。所以从唐代起，元旦饮屠苏酒的风气盛行。跟饮一般酒不同，饮屠苏酒的习惯是“从少至长次第饮之”。这是为什么呢？《荆楚岁时记》上讲北魏议郎董勋回答过这个问题。董勋说：“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饮酒。”意思是，年少者过一年长一岁，所以先饮酒表示祝贺；年老者过一年少一年，所以最后饮酒，含有祝年老者长寿的愿望。宋代郑顾道侍郎高寿多子孙，他有一首诗，生动地描述了元日饮屠苏酒的习俗：“可是今年老也无，儿孙次第饮屠苏。一门骨肉知多少，日出高时到老夫。”宋代饮屠苏酒从小岁数的人开始，唐代更是这样。唐代诗人顾况《岁日作》：“不觉老将春共至，更悲携手几人全。还将寂寞羞明镜，手把屠苏让少年。”大诗人白居易新年与友人聚会饮酒，座中以他年龄最小，他吟诗说：“岁酒先拈辞不得，被君推作少年人。”跟白居易比，晚唐诗人裴夷直元日饮酒就自觉主动得多：“自知年纪偏应少，先把屠苏不让春。”

    总之，元日饮屠苏酒由小岁数的人开始，逐次到大岁数的人，故屠苏酒可以称为“岁酒”或“小岁酒”。（马执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