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 黄小河 实习生 董牧孜 发表于东方早报 2013-09-04 07:45
《上海杂货铺》作者在外滩美术馆举办讲座追忆老物什
呼吁挽救民间手艺
71岁的白铁匠陈师傅带过三个徒弟,不过现在都不做了,徒弟嫌这个赚钱慢。
左为“顺昌蒸笼店”店主魏师傅的手做蒸笼,右为竹编手艺者朱师傅的作品。
本书作者周祺以竹编手艺者朱师傅作品为原型创作的手绘图。
上海为数不多的手工兔子灯制作人王师傅苦恼没有徒弟,如果能找到接班人,他就想退休了。
上海为数不多的手工兔子灯制作人王师傅苦恼没有徒弟,如果能找到接班人,他就想退休了。
时间走得飞快,杂货铺这个概念已经离我们有点儿远了。
27岁的插图师、摄影师、自由职业者周祺花了大半年跑遍上海城郊,记录了10位上海手工业者的生存状态,搜罗出今日仍能买到的120种日用杂品。今年8月,这些照片、手绘与文字结集到一本小册子《上海杂货铺》里,由同济大学出版社“城市文化与行走系列”出版。
上周六(8月31日),周祺携新书做客外滩美术馆,与“城市行走”书系策划人江岱、姜庆共,同济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汤惟杰一同追忆往昔那些以竹、木、草、铁、布制成的生活物件,重新审视杂货所代表的生活方式和价值。
手艺人靠双手记忆时代
《上海杂货铺》主要以摄影和插图来表现,插图均为徒手绘制,丰富而笨拙的墨水笔触中体现出日常生活的自然、温和。每位手作人的介绍收录四百字左右的采访笔录,分别从八千到一万字的口述采访中精选出来。
《上海杂货铺》的作者周祺小时候住在凤阳路,过石库门生活,逛杂货店是她打小的爱好。这次她则以观察者和创作者的身份走上街头,背起相机,带着录音笔、速写本,走遍闵行、奉贤、嘉定、青浦、金山、浦东新区……攀谈、拍照、素描,记录一件件杂货和一个个手艺人的诉说。
采访间隙,周祺为老手艺人拍了一系列照片,他们有的编篮子、劈竹篾、做木桶,操着口音各异的上海方言介绍他们手里的活儿。周祺告诉早报记者,“可以做成一个《上海手作人肖像》,与上海当代艺术馆正在举办的《时代肖像》展相呼应起来。”手艺人靠双手来记忆一个时代,而手艺正在消失,速度之快,令人吃惊。
这些手艺即将失去传人
这两年时兴找回传统味儿,今年元宵节时,兔子灯被炒得很火,在中间点上蜡烛,拖着走,充满了童年的回忆。王师傅正是上海为数不多的手工制作兔子灯的手艺人。他曾经和妹妹合伙租了厂房,想要恢复兔子灯的生产,但租房、工资成本太高,做一年亏一年。现在,72岁的王师傅一个人做兔子灯,他常常边看电视边给兔子“剪毛”,剪得又细又密,每天从早做到晚,才能保证年底交货。王师傅很苦恼没有徒弟,如果能找到接班人,他就想退休了。
浦东新区新场镇只有一家白铁铺,陈师傅17岁开始学敲铁皮,至今已经干了50多年。他曾带过三个徒弟,徒弟嫌这个赚钱慢便都不做了。店里做萝卜丝饼、油墩子用的一种勺卖得最好,5块钱一个,陈师傅心情好时一天能做50个。
“顺昌蒸笼店” 在虹口区海伦路,店主魏师傅92岁,脑子依然非常灵活。魏师傅回忆小时候上海卖蒸笼的有100多家,蒸笼也有几十种花样。他的竹器店是从爷爷辈继承下来的,是“百年老店”,连竹器工具也有一百多年历史,不过这些工具即将失去继承人。
来自青浦区朱家角镇的朱师傅今年65岁,据他回忆,以前买篮子的都是本地人,因为家家户户都要用的,当天刚做好就能全部卖光,可以凭自己的手艺维持生活。现在买的人少了,还要靠养老金。如今,买篮子的大多变为游客,他们觉得稀奇,买一个回去挂在家里作装饰也挺好看,可以怀旧一下。
无人愿意继承老手艺
《上海杂货铺》的正式创作从2012年开始。此前,内地并没有介绍介绍上海杂货的相关读物,平面设计师兼策划姜庆共参考了许多手工艺书籍和地方志物产资料,其中英国出版的《费顿经典设计》介绍了17世纪到21世纪初世界上999件杰出的设计产品。令姜庆共吃惊的是,999件产品中来自中国的只有一件——1663年创始于杭州的张小泉剪刀。而来自邻国日本的入选设计品却有很多。
今年初,周祺受朋友邀请到日本过新年,为了了解日本传统手艺的现状,她走访了丰桥、京都和东京的手工艺民俗纪念馆。令她吃惊的是,在东京一家有名的扫帚店里,一把手工制作的扫帚要卖到600元人民币。日本推崇手艺人,一旦被认证为“人间国宝”,其作品就跻身奢侈品之列;而城隍庙、老弄堂的杂货已经快被淘宝取代了。“手艺人不受尊重,年轻人怎么肯继承呢?”
每个上海家庭的老书桌里都藏着一些“惊喜”,它们是老人家舍不得扔的“宝贝”、年轻人早已不认得的新鲜物什。抽屉的角落里散落着细竹棒,是妈妈年轻时的毛衣针;考究的塑料搭扣,是从前水果店给印花塑料袋封口的小工具。
后续编撰希望学者援手
杂货意味着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
对时尚达人来说,杂货=Zakka,自日本传来,象征着潮流风向。许多设计师都会利用本地的杂货为设计做装饰,被形容为“从普通和世俗中看到智慧的艺术”。但在周祺看来,杂货不只是手艺,也承载着传统的生活方式。
讲座中,汤惟杰老师提到,采访老师傅时买了一个手工的竹编锅垫,带回家才发现在现代化的厨房里,竹编锅垫全无用武之地。竹蜻蜓、草拖鞋、元宝篮、搪瓷杯,这些儿时承担着实用功能的杂货在今天则成为纯粹的观赏性工艺品,面对无处安放的尴尬。过去完整的生活样式被打散了,“突然才意识到我们的生活形态在并不长的20年里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上海杂货铺》的后续工作仍在继续,尽管手头已有大量文字和影像资料,但关键在于如何去利用这些资料,周祺希望能有手工艺制作、民俗学以及社会学研究方面的专家、学者一同加入到民间手工艺的整理和挽救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