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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蛾般绝望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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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蛾般绝望的玫瑰

飞蛾般绝望的玫瑰


——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诗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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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赫玛托娃那么美丽,是典型的俄罗斯美少女。曾加入阿克梅派。1912年出版诗集《黄昏》。1914年发表诗集《念珠》,曾引起轰动。1946年受到批判。五十年代后期恢复名誉。晚期的诗歌有《没有主角的长诗》(1940-1962)和《光阴的飞逝》。1966年3月这位饱经风霜的女诗人因心肌梗塞病逝,结束了她77年的坎坷历程。

她这位俄罗斯女诗人,死后被世界诗歌界誉为和普希金一样宝贵的诗人,用她一生的绝望为爱情疗伤。那些悲伤的无望,那些贫寒的生活,那些屈辱的污蔑,都没有打跨她对爱情的向往,她的诗歌几乎都在为她心目中的爱情歌唱。因为她从来没有为统治者为所谓的该赞美的现实写下诗篇,她遭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诋毁甚至攻击。


她的几次不成功的婚姻几乎让她窒息。尽管她的几任丈夫都是高贵的艺术家,有着不可多的的才华,然而这些都没能让一个活在爱情诗歌中的女子找到真正的幸福。她在自己的理想王国里毫不妥协,毫不丢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毫不向当权者和残忍的生活低头,她活下来,而且获得如此自尊。在她的早期诗歌《风啊风请把我给埋葬》中,她就表现出罕见的勇气和力量,“为了让我轻快而寂寥/寻找到最后一个梦魇/喧哗吧,像高高的莎草/向着我的春天大声呼唤。”在《为赤贫和忧愁而祈祷》一诗中,诗人写道:“为什么,每一日/每一刻,上帝都要严惩我?/或者这位天使指示过的/光明,我们从不曾见过?”诗歌写于19125月,按照这个时间推断,她应该已经和一直疯狂追求自己甚至因此自杀多回的诗人古米廖夫结婚,他们的婚姻没有得到亲友的祝福,这样一场婚姻从日后的情形看,也没有带给女诗人快乐和幸福。在她答应和古米廖夫结婚的那刻起就是婚姻的结束。从这首诗歌里我们看到的是对幸福的失望和绝望。这个一直生活在幻想爱情中的女子,当真正走进生活后却发现了另一面。而且在这个时期,诗人接触到了更多优秀的诗人,对生命和死亡等永恒的主题有了更深入的体验。作为一个敏感的诗人,她常常恐慌于自己的敏感和巫师般的预言。比如在《祈祷》中,诗人写道:“给我病患的痛苦时日/给我窒息、不寐和热度/夺去我的朋友和儿子/我神秘的歌唱的禀赋/经受这些痛苦的时日/我随你的弥撒去祷告/只为阴沉的俄国的天际/乌云如许璀璨地照耀”,而日后,古米廖夫被枪毙以及儿子安列两次被捕似乎都已经能在她早期的诗歌中找到预言般的“谮语”。《阿赫玛托娃传》一书中,作者海特描写道:“阿赫玛托娃善于从初看似乎是毫无意义的、残酷的、漫无目的的生活中取得意义,善于在其中发现目标并从中获得信心。”是的,看到了自己的敏锐同时看到了现实残忍的她,要活下去只有靠坚定的信念。


她的诗歌中虽然都是爱情诗歌,但主题常常围绕着爱情的残忍、被磨损的婚姻、死亡的探视、对朋友和大师的心灵交通。在早期的诗歌里,诗人年轻的心里充满对死亡的探索。这样的诗歌中最为触动人心的莫过于写于1915年的《我将悄悄地在乡村》:“我将悄悄地在乡村/墓地的橡木板里长眠/亲爱的,星期天你要/到妈妈这里来做客——/跨过小河,越过山岗/连成年人都赶不上/从远处,亲爱的孩子,/你就认出我的十字架/我知道,亲爱的,你对/我了解的并不多:/她不斥责,也不爱抚/不曾陪你参加圣餐礼”这首是假托的亡灵诗歌,诗歌借亡灵之口令人辛酸地表达着一个母亲的忏悔和不安,对儿子的无限期望和眷恋。那么早,当她还在青年时期,就表达了一个母亲对死亡的认识,表达了她内心中对儿子安列的歉疚。敏感而多情的诗人注定是感情的奴隶。


在步入中年的时候,诗人经历了太多感情的磨难和现实的遭遇,开始转向自己遭遇相似的同时代诗人或者艺术家的学习,也同时向经典学习。这时候我们更能看到她对诗人同类的敏感和锐利甚至透彻。在写给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里她写道:“他被授予一种永恒的童年/用慷慨和敏锐去发光/整个大地都是他的遗产/他和所有人一起把它分享”在给但丁的诗歌里,她写道:死后他再不曾回到/那古老的佛罗伦萨/临别时,他不曾回过头/因此我把歌儿唱给他/火炬、夜晚,最后一次拥抱/命运在门外狂野地嚎叫。”诗人将决绝的态度,不妥协不投降的但丁活现在诗歌里,其实在写自己。在《另一只短歌》中诗人写:“没有发的言/我不再重复,/种下一棵野蔷薇/纪念没有实现的会晤。/我们的会晤多么奇妙,/它在那儿闪光、歌唱,/我不想从那儿回来,/回到不知去向的场所。/欢乐对我是多么苦涩,/幸福代替了职责,/我和不该交谈的人/长时间地罗嗦。/让恋人们祈求对方的回答,/经受激情的折磨,/而我们,亲爱的,只不过是/世界边缘上的灵魂两颗。”磨难之后是平淡是风暴后的平静。诗人冷眼看过往,看世界的变化,内心中充满了渴望。这时候的诗歌,我们更多地读到了,繁华落尽后的淡然,是对美好过去的恬淡的回忆。尽管是回忆,我仍旧能读到诗人的落寞和孤独,对现实的敬而远之。



    当经历了感情的背叛,经历了取消写作权利的干扰,经历了和爱子的生离死别,她已经让内心苍老成一个老人,其实她的年龄还仍旧是中年。但诗歌反应出的沧桑感让人心痛。在诗歌《片断》中,诗人写“……我觉得,是这片灯火/伴随我飞到天明,/我弄不清,是什么颜色--/这些奇异的眼睛。/周围在歌唱,在颤栗,/我认不出,你是友,还是敌,/现在是隆冬,还是夏季。”在诗歌《赠尼·布》中,他写道:“那颗心再也不会回答我的呼唤,/不管呼声中与欢乐还是悲戚。/一切都结束了……我的歌声/飞向没有你的茫茫黑夜。”绝望失望沮丧一切的情绪都在诗中,谁说诗歌只是为光明而歌唱,在女诗人眼中的世界包括爱情从最初的憧憬到痛苦到磨损到彻底的失望,诗人似乎和黑暗成为同谋,在阴郁和无望中诗人最终获得的是对世界看透后的大悲。我能想象到借助诗歌表达的那个主人公,她满腹的痛苦,失望到极点后的哀伤已经没有眼泪,甚至没有激情,只是空洞的悲,那悲从心而来,不知道送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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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迟到,为我们已约好的相会;/当我到达,我的头发将会变灰……”我为这样的诗歌惊心,这让我想到文学史中相当多的失意诗人,他们在当时并不为人了解甚至爱戴,死后寂寞而却靠着文字逐渐复活。这些作家可以凭借自己的文字再活一百年,而当我们在某个时刻读到这样文字时,内心里只有无比的心揪。所有的文字,当我们看到时,都会心揪地来到这里,为她们祈祷,并为她们折服。我希望所有当世的诗人们都应该有这样的荣幸,大胆而勇敢地用文字直面内在与外在的世界,不在乎名利,而让未来替自己开口。茨维塔耶娃是这样一个女子。她有着浪漫而激情的身体,有着对美奋不顾身的精神,现实却让她受伤,而且屡屡让她毁灭性地遭遇不幸。她所有的诗歌就是自己的个人历史,就是对生命摧残的真实体验,是面对痛苦的镇定书写,她在写整个一个时代的悲伤,所以她是俄罗斯诗歌娇艳的花蕊,和阿赫玛托娃一样成为诗歌的极品写照。
在《诗歌在生长》中,诗人写:“ 诗歌以星子和玫瑰的方式生长,/或好似那不曾为家人所期望的美人。/对于所有的花环和最高荣耀/一个答案:它从那儿到达我这里?/    /我们在睡,忽然,移动在石板上,/天国那四瓣的客人出现。/噢世界,捉住它!通过歌手-/在睡梦中被打开了/星子的规则,花朵的公式。”这几乎是一种预言般的诗歌,为自己的一生创作做了最好的期盼。诗人自信地认识到她的诗歌会给她带来应得的光荣,那些所有的花环和最高荣誉都将到达。而这似乎是诗人的最好梦想,但这梦想在生前却从来与她无缘。无援的思想无援的行走,她的寂寞和孤单整个俄罗斯到现在才知道。《我的窗户》中诗人写:“我的窗户非常的高。/你将不可能以你的手指够着它。/仿佛是我阁楼墙上的十字架/太阳已开始在徘徊逗留。/     /窗栏正如一个精致的十字形。/宁静。无所谓不朽。/我想象它仿佛就是我/被安葬在天国中。”如同半空中十字架,这首诗歌几乎是她的自画像,为艺术而徇情,为艺术而高高在上,享受众人的景仰。那象征死亡和重生的十字架,那代表神圣的十字架,在诗人眼中就是自己的窗口,从那里她躲避着现实的迫害,曾经逃离俄罗斯;从那里她窥探着混乱的现实。同时这首诗歌又有着谮语的意味,因为她不堪生活的迫害,不堪被剥夺了丈夫和儿女的生活,甚至为了谋生她连到作协去做个普通洗衣工的工作也剥夺了。49岁她选择了绝望的离开。那自缢的方式如同悬浮在半空中的窗户,受难的十字架上,被钉的这次是为缪斯歌唱的女诗人。
   《我的日子》一诗中,单纯的意象,决绝的态度都表达着诗人特立独行的选择,和为内心歌唱的决心。在她们生活的动乱年代,活着是一种冒险,需要勇敢的精神。她几乎用宣言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选择。“我的日子是懒散的,疯狂的。/我向乞丐乞求面包,/我对富人施舍硬币。/    /用光线我穿过绣花针眼,/我把大门钥匙留给窃贼,/以白色我搽饰脸色的苍白。/    /乞丐拒绝了我的请求,/富人鄙弃了我的给予,/光线将不可能穿越针眼。/     /窃贼进门不需要钥匙,/傻女人泪流三行/度过了荒唐,不体面的一日。”几乎都是荒唐的举动,诗人用象征性的语言表达着活在荒唐世界中的尴尬和无可奈何。与现实的格格不入,面对面包和硬币的不同认识,让她遭受着众多的不公。在她眼中的富足者缺少的东西是她可以给予的,而她需要的东西却总在那些精神如乞丐的人手中。生存被精神猥琐的当权者把持。因此她被迫陷入了被别人鄙夷的境地,进入了被愚弄的生活。对一个把尊严看成一切的女人,她的敏感和坚强让她受伤更深。在《相遇》中她写道:“黄昏的暮霭在城市上空浮起,/列车向某个远方温驯地驰去,/一张少年的脸庞在一扇窗子背后/突然闪现,比银莲花更为透明。
几个世纪的影子。鬈发散开,/如同皇冠………我抑制着尖叫:/在这短暂的片刻,我十分清楚,/我们的呻吟正在惊醒死者。/在梦境的峡谷,我不止一次/遇见过这位在漆黑的窗口的姑娘,/“在车站拥挤的人群中梦见天堂”。/可为什么她会如此忧伤?/这透明的剪影在寻找什么?/或许,在天堂上也没有幸福?……”画面清晰而质感十足,诗人几乎用梦境般的意境象征的手法表达着现实对人性的摧残,对人生的理想和追念似乎只能从先贤那里找到一丝安慰和鼓励。而即使是天堂美好的诱惑也不足以让她感受到美好。在现实中遭受到的痛甚至可以惊醒亡灵,这样的诗句巨大的力量感让读者感受到震惊后的眩晕。这属于诗人独一无二的感受,强烈的感受,对生命的大悲苦才能产生这么刻骨铭心的认识。在她的另一首诗歌中同样表达着强烈的生死情感。在这首《我的诗行,写成得那么早》一诗中,诗人写“我的诗行,写成得那么早,/我不曾料到我是诗人,/它们失控而出,像喷泉的水珠,/仿佛花炮的点点火星。/像一群小小的魔鬼,潜入/梦幻与馨香缭绕的殿堂。/我那青春与死亡的诗歌,/不曾有人读过的诗行!/被废弃在书店里,覆满尘埃/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无人问津,/我的诗行啊,是珍贵的美酒,/自有鸿运高照的时辰。”生前的寂寞,孤单的诗句总是找不到读者,不是他们认识不到而是他们从未能读到那些精美而茁壮的诗歌。诗人的处境使然。当时的历史使然。诗人自信地认识到自己诗歌在未来的作用和地位,她甚至自豪地夸饰着自己写出的诗歌早于当时的历史,在为未来的人写作;而且在很早的时刻自己就完成了诗歌的使命:那就是写出好的诗行,她的确做到了。


3



在一次相关的国际研讨会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布罗茨基称,茨维塔耶娃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诗人。有人问:是俄罗斯最伟大的诗人吗?他答道:是全世界最伟大的诗人。
   王家新在他的《我心目中的茨维塔耶娃》一文中说: 正是这样的诗让我“留了下来”。它不仅使我再次感受到一种语言的质地和光辉,感受到爱、牺牲、苦难和奉献的意义,重要的是,它令我满心羞愧。在那一刻,我理解了为什么爱尔兰诗人西穆斯·希内会说曼杰斯塔姆、茨维塔耶娃这样的俄罗斯诗人在二十世纪现代诗歌的版图上构成了一个“审判席”。是的,面对这样质朴、伤痕累累、无比哀婉而又不可冒犯的诗,我唯有羞愧。它使我被迫再次面对自己的内心。它使我意识到像我这样的人注定要和某种事物守在一起,要和它“相依为命”。正像人们说的,想不爱它都不行。
   翻译家,诗人树才在《不要命的诗人》一文中说:在整个“白银时代”诗人群的非凡合唱中,茨维塔耶娃的歌喉显得格外粗犷,激烈,大开大合,显得更加悲剧,高亢,不加压抑。她是那么彻底地把自己开放给诗歌这一伟大的自然力,以致最复杂的事件都在她的粗笔勾勒下凝缩为带破折号的短短几行。要说诗艺,这才配叫诗艺。这诗艺直接命中,毫无罗嗦:让能够说出的直接找到最简明的语言形式,让无法说出的谦卑地隐身于“破折号”的桥下。她是用大粗黑笔写诗的,而不是用细铅笔或圆珠笔。
    是的,所有的溢美之词用到她们身上都不过分。我们如果活在这个时代却没有读到“白银时代”这两位伟大女子的诗歌,是一件羞愧的事情。她们用她们的灾难和内心的伤痕为我们解释了历史,诠释了痛苦,勾画了爱情做了时代的审判员。她们是女性,阴柔美好;她们是战士,勇敢地行进在活着的途中。她们舍身忘我用悲壮的行色承担了我们要经历的苦,诗人们因此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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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诗歌已经远离了生活,再看诗论,有些陌生了呵。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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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我们的心远离了诗意。诗歌还在民间。如果你打开论坛,那些扑面而来的诗歌依然会吸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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