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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猎俗逐异”背离文艺社会使命

影视“猎俗逐异”背离文艺社会使命

影视“猎俗逐异”背离文艺社会使命

中央民族大学
李耀宗




前不久,在第61届柏林电影节上,我国电影大遭冷落,集体缺席主竞赛单元!这,并非偶然。我电影已连续8年无缘入围奥斯卡提名,“出国”步履维艰。
当年,《红高粱》让中国电影首夺国际性大奖——柏林电影节金熊奖。《英雄》大卖北美票房,使我古装大片一举成为海外“片星”。怎奈好景不长,“星”光迅即淡然殆尽。前不久,迎合西方审美情趣的《赤壁》,在北美院线票房,竟跌至区区数十万美元!
窃以为,影作如此式微之一大要因,恐在过度追逐票房,浅薄“猎俗逐异”,太过背离文艺的神圣社会使命!
两三千年前,孔子即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论语阳货》)。认为文学能感奋人心,观知风俗,团结教育民众,以至针砭时弊。古今中外经典作家“英雄所见”,更进而认同文艺肩负“认识、教育、美感、娱乐”四大社会使命。而浅薄、过度“猎俗逐异”,包括“恶搞”,恰好与之背道而驰!

影视“猎俗逐异”,背离文艺认识使命


常言“文艺是时代的风雨表”。高尔基则说,“它是时代的生活和情绪的历史”(《 论文学》)。这是因为:文艺源于并反映社会生活;随之发展,且反过来促进其发展。广大受众了解昨天、前天的社会生活,除阅史籍外,更广、更便途径,即鉴赏饱涵传统文化的艺术创作。文艺作品的“认识使命”,因此与生俱来。
民俗、古制之类传统文化,乃今昔民众继代约定俗成、反复集体创作。它常被以往史家贬称“野史”。其实大谬不然。他是比诸多史籍,乃至文物、骨骸,更能深广证明昨天、前天的权威“信史”!故此,影像作为形象化综合艺术,与之难免更多天然交织或人为交臂。民间服饰、饮食、婚丧、仪礼、图腾、故事、谣谚、山歌、戏曲,以至节庆、时令等等,无不交织众目睽睽的“认识”期求与检验。伴随影像世界立体化,传统元素愈难阙如,正确有机引入,大有助于人们认识今昔社会生活。以电影《红高粱》为例。它对某些民俗细节处理虽有失把握,但以开掘民俗底蕴、彰扬民俗魅力之总体层面言,其勇可感,其绩堪嘉。试问,没有唢呐、花轿、高粱地、剪纸、年画、酒篓子、肚兜等等凝重展示,观众能形象、生动认知彼时彼地、其人其情吗?应该说,影片较为真实地构筑了典型社会生活空间,较好地完成了“认识使命”。
只可憾,成功者之另一影作《千里走单骑》,却引发偌大署名权纠纷!窃以为,其“纠”非出“署名”,而在对传统文化之荒谬“整合”与“改造”!影片引入地方小戏,实属正常。然,作为经久传承文化事象,它早已自群而相对完整,成为“认识”一定社会生活之“定型”性文化遗产。而文化遗产属历史范畴,不可人为“再造”!既如是,焉能套用小说“典型造像”手法——“鼻子在河南、眼睛在河北、耳朵在山东”之类,随意“改造”、“整合”?硬搞“黔冠滇戴”,则属“拼合”、“捏造”,断难让观众真、准“认识”相应社会生活!

影视“猎俗逐异”,背离文艺教育使命


文艺作品中之教育,包括知识、道德、情性等诸多方面,且多形象感染,潜移默化,较少直道说教。“文艺教育”内容之广、形式之活、效果之大,常为学校教育所难替代。
19世纪俄国文艺评论家认为,优秀文学应成为“社会的家庭教师” 别林斯基《给鲍特金的信》)、“人的生活教科书” 车尔尼雪夫斯基《艺术与现实的美学关系》)。影响较之深广得多的影视,岂在话下?剧中人千形百象、只言片行,皆在生动地示范、引导,好则“教育”,坏则“教唆”!
就整体言,传承千百年的民俗、古制之类,早已被人们奉为圭臬。在影视中,它可信度最高,感染力最强,完全无愧“家庭教师”、“生活教科书”称号。当然,时过境迁,传统文化也存在扬弃问题。所谓“移风易俗”,即自古而然。故此,负责任的影视作品,在引入这些文化元素时,既应有所筛选,更不能将其猎入“票房”,肆意歪曲、篡改。否则,给予观众的,必然有失“教育”,而涉嫌“教唆”!
且不谈大刀阔斧“猎俗逐异”,就说小小“吸烟”吧!国家广电总局两年前曾《通知》“影视控烟”;新近再次颁发《通知》,进一步厉文严控涉“烟”镜头,即便“艺术需要”、“个性化表达”,亦严控不贷!此乃为何?影视“教育”能量太大了!“吸烟”乃日常习惯小疵,影视尚须“严控”;传统风习大面积艺术化“误导”呢?更当如何?

影视“猎俗逐异”,背离文艺美感使命


合格文艺作品,并非纯客观反映现实,而总是寄予一定社会理想与审美观念,表现出文艺家对生活的美学态度与评价。马克思说,人是“按照美的规律来造成东西的”(《1844年的经济学——哲学手稿》)。还说,“艺术对象创造出懂得艺术和能够欣赏美的大众”(《<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高尔基说:“照天性来说,人都是艺术家。他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是希望把‘美’带到他的生活中去”(《论“渺小”的人及其伟大的工作》)。可见,文艺对增进人的美感能力,陶冶人们‘审美’情性,便义不容辞地肩负着美感使命。
值得注目的是:问题既在是否需要“美”,而更在究竟什么堪称“美”?
民俗等传统文化,乃古今广大民众“按照美的规律来造成”的。而“猎俗逐异”者为装潢、点缀所谓奇异风情,却不顾创造者所固有的“美的规律”,自作聪明,随意篡改、滥用,不惜淡化、丢失“固有美感”,乃至化美为丑。这,在少数民族题材影视中,简直屡见不鲜!如:服饰无限夸张,超常袒胸露背,或珠光宝气无以复加;舞蹈原本含蓄垂裙(某些民族着裙而无内裤),却刻意翻裙撩带,劈叉狂舞;乡土男女醇厚连情,竟妄加疯吻狂拥,乃至兼施芭蕾式托举!这些,虽属“细节”失真,却大损其“美”,大悖兄弟民族千百年“美的规律”,令民族观众厌恶视之、其他观众莫名其妙,美感荡然,而“丑态”别出!

影视“猎俗逐异”,背离文艺娱乐使命


在极“左”岁月,文艺宣扬“空头政治”,对“娱乐使命”讳莫如深,或谈“娱”色变。殊不知,文艺这一“娱乐”使命,乃先天使然。人们欣赏文艺作品,非止认识社会、接受教育、陶冶情怀,还常在乐享愉悦。有人甚至极而言之:“无娱不成艺。”
罗马文艺评论家贺拉斯说:“诗人的愿望应该是给益处和乐趣。他写的东西应该给人以快感,……寓教于乐,既劝谕读者,又使他喜爱,才能符合众望”(《诗艺》)。列宁和蔡特金谈话,这样批评所谓时髦艺术:“我不能认为表现派、未来派、立体派和其他‘各派’的作品,是艺术天才的最高表现。我不懂它们,它们不能使我感到丝毫愉快”(蔡特金《回忆列宁》)。鲁迅则更是直道:“一切美术之本质,皆在使观听之人,为之兴感怡悦”(《摩罗诗力说》)。经典作家们如是称道文艺“娱乐使命”,何其精辟乃尔!
《文艺学》告诉我们:优秀文艺作品当是真、善、美的完好统一。其中,“真”乃主导,舍此则难言“善、美”。“娱乐”呢?当是其总和。
影视“猎俗逐异”必然失“真”,从而殃及“善、美”,蜕变成“伪民俗”、“假传统”。立足于“假”去搞笑,追噱头,势必流于“三俗”。如,某电视剧中,扭捏穿插《康定情歌》,竟还施以“流行歌手”唱法,让本民族叫“屈”不已、他民族啼笑皆非!如此践踏纯真天籁,哪来享受?只有难受!另,影视,甚至电视主持,常常为了“俗、异”一番而作态,仿古抱拳拱手,来个“作揖”。殊不知,作揖抱拳须左手覆右手,方为“吉拜”;相反,则致“丧拜”。女性呢?不作揖而行“万福”,两手松松抱拳重叠,于胸前右下侧,上下移动。所憾者,影视上之“万福”礼,亦错乱不堪,除动作太过随意外,常仿照男性,外左内右!焉知女性尚右?正好反“吉”为“丧”!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古代女子也作揖,但“左手在内,右手在外,是谓尚右手。女拜如是,女之吉祥如是,丧拜反是。”女性改行“万福”后,仍袭“尚右”,反即为丧。无视“吉、丧”而“猎俗”,何“乐”之有?
近些年,央视春晚颇招微词,且殊多牵连“俗”字!试问:某些编导或主持,有否“猎俗觅‘乐’”之嫌?小心昏昏然曲解文艺娱乐使命,失足“猎俗逐异”深渊!

倡行“文化自觉”,维护文艺神圣社会使命


1863325日,马克思致信恩格斯说:“文明,如果只是自发的发展,而不是自觉的,则留给自己的只是荒漠。”
百余年后,世界性“文化自觉”大潮于世纪之交蓬勃兴起。幸哉!国人终于从一再迷惘中跳脱出来,决裂极左破“旧”,唾弃假“旧”拜金,开始深长反思“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向何处去?”肃然敬畏传统文化,而鄙薄“猎俗”之风、纵“猎”之论。“非遗”保护从民众觉醒,到政府立法,步步稳健向前。“文化自觉”起势幡然,起点亦高,可喜可贺!
    半年前,文化部蔡武部长接受新华社采访时,公开批评近年文艺创作失之“三俗”、文艺批评“流于形式”。笔者欣然认同,更且言且呼:文化自觉,是抵制“三俗”,维护文艺社会使命必由之路。只有理性善待传统,净化精神家园,求通俗而不低俗,虽随俗而不媚俗,兼雅俗而不庸俗,庶几维护、确保文艺社会使命。

2011225据发言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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