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广西有一民俗大军,田师称其为“桂系民俗学派” ,最近正在青年论坛做“才艺展示”链接:
http://www.pkucn.com/chenyc/forumdisplay.php?fid=54&page=1。学生前去凑凑热闹,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该收获缘起于桂系大佬陈金文先生和田师的一段对话(姑且叫陈金文老师谈做学问吧),在此与诸位坛友分享,特别与正在求学的民俗学子,交流交流。
田:陈教授身材伟岸,真是民俗学的中流砥柱!桂系民俗学大军,正在茁壮成长!叫桂系民俗学派吧。期待桂系民俗学派形成自己的风格,形成学界的广泛认同。总之,广西民俗学获得一个认同的称号,也是很重要的。
陈:谢谢兆元兄既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介绍自己的平台,又来给我们捧场。谢谢各位同学的过誉。兆元兄称我为“伟岸”,实在是一种美誉,其实我那体形应该称为臃肿才是。至于所谓民俗学派问题,05年《光明日报》曾发表了我的一篇短文,就是讲这个问题的,想来我们广西也应该有一派,但即使有了这么一个民俗学派,我也不过是其中卖力的呐喊者之一,与广西的各位同行及同门相比,本人实在还惭愧得很呢。同学们都夸我,我知道你们是怕我,还是这段时间我没有吹胡子瞪眼你们对我有了些好感?抑或是未雨绸缪?
这么多同学都到这里来了,我就趁机给大家谈谈心吧。首先谈谈学问与生活的关系问题。我以为,就社会来讲,学问是重要的,其重要意义在于学问有推动人类进化之功能;但就个人来讲,无论如何都要首先解决生计问题,吃上饭、穿上衣、有钱花,才能做其他,马克思主义所谓物质第一,意识第二也。从前讲知识改变命运,现在不好说了,就业形势严峻得很呢!所以我提醒大家要早有准备。
第二点,我要谈谈如何看待我们所学专业的问题。我的学术理念是,许多文科专业其作用都是没有区别的,它们或许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但其最终的作用都是深化人类的思维,提高人类理性认识的水平,当然,一些人文学者也批评理性,但这种批评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理性深化的过程。就此而言各学科没什么高低。一个人研究什么有很大的偶然性,他研究什么并不一定要热爱什么,就像研究佛教的不一定喜欢和尚,研究晚清史的不一定喜欢慈禧一样,研究民俗的也不需要热爱民俗。不但不一定,不需要,而且一定不要,否则,你就把自己和研究对象混淆了,失去了研究者的主体性。要把学问做好,最主要的是你要适合这种青灯黄卷,皓首穷经的生活方式,而不是取决于你对研究对象的喜好程度。
第三,作为老师,我对你们在学问方面有很高的期望,但并不苛求。短期来看,仅要求你们体面地通过硕士论文,顺利毕业;长远来讲,希望你们把握自己所长,尽力发挥,有所成就。就我自己而言,没有非让你们成学问家的意思,适合做学问的人终究属于少数,再说,适合做学问也不是什么光荣,与适合做理发师,适合做大厨之类没多少区别。
先讲这么多吧,大家平等交流,谁有异议,可以提问。
接着再讲几句。
慧能藏来躲去,这一天来到了广州的法性寺,赶上印宗法师正在讲解《涅槃经》,这就引发了一个著名的故事。老师在台上讲经,忽然风吹幡动,两个和尚就为这点小事起了争执,一个说风动,一个说幡动,谁也说不服谁。慧能在旁边插嘴了:“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们的心在动。”此言一出,震惊四座,把正在讲课的印宗老师也给惊住了。
我举这段公案是想说明一个道理,做学问是以追求真理、真相为目的,但是真理、真相未必找的到,它的价值往往体现在思辨上。三位僧人,说幡动的讲的是大实话,但最没价值,说心动的远离了现象,用老百姓的话叫胡咧咧,却是震惊四座。我很佩服列维斯特劳斯,常誉之为天才,大家也都对他的结构主义方法赞美有加,但是,你用他的方法去分析一下神话,难免得出原始人都是思想家的结论。那么,列先生的价值在哪里呢,我觉得就在于他的深刻!
先说到这里吧。
田:希望民大的大学理解陈老师的苦心!陈老师和同学沟通的话,我看过很感动,也很受教育。
有这么多的这样的导师在苦心孤诣地为这个学科的发展出力,真所谓德不孤,必有邻!
学问之道,无有际涯。而无师道,则无学问,道德学问需要学子的呼应。
弟子与师长之齐心协力,方可成就事业。
衷心希望广西民大民俗学成为师生齐心协力共襄大业的模范!
陈:谢谢兆元兄鼓励。小窦你把老师给拍晕了。尚茂,我对民间文学基本理论的探讨还欠火候,以后,你们成了气候,咱们一起做吧。
接着前边谈。
有同学去做田野,我开玩笑说,你回来不要给我跳大神哦。其实,这是有所指的。有人调查回来,对劳动人民的智慧赞不绝口,口口声声说自己热爱劳动人民。这如果不是虚伪的话,就是浅薄。想做劳动人民实在太容易了,我曾对一位青年朋友说,你爸爸如果不让你读书,你现在就是劳动人民。他马上领悟了我的意思,他说:“我不读书的话,真的就是那种人。”此后,他不再给我说他怎么崇拜劳动人民。研究佛教的做了和尚,研究基督教的做了牧师,是把自己的角色搞乱了,从研究者转化成了被研究者。要尊重自己的研究对象,你下乡去,说这是迷信,那是愚昧,这调查就搞不下去;但不要热爱,热爱自己的研究对象要不得。某博士要研究“我爷爷”,他爷爷比我们的爷爷厉害,完全可以研究,但他研究不行,因为他太热爱他爷爷了,他的成果不可能是学术成果,而最有可能的是赞美诗。
还要给大家说,衡量一些学术观点的价值,不能仅囿于对错。神话研究曾有“语病说”、人类学研究曾有文化传播理论,现在大家对进化论也开始质疑,但是,我们能否定他们曾经的价值吗?公孙龙说“白马非马”,三岁孩童知其谬也,他却是我国先秦思想史上重要的一家。我们每天说多少实话、真话,目前看,还都成不了家。当然,说错话也不一定成家,还要看你错的水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