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何时走近寻常百姓
发布时间:2010-01-08 09:31 来源:
www.ccdy.cn 作者:郑蕾 袁媛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位于江苏省无锡市的东林书院迎来了一批5到12岁的小朋友,他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摇头晃脑地念起了《论语》等经典古诗文,依庸堂内书声琅琅。东林书院的儿童诵读学堂已经坚持了7年,孩子们在这里接受传统伦理道德的熏陶和教育。此时,北大校园里,中国文化书院与一批热衷于建构中国企业文化的企业家合作发起的三智道商国学院,刚成立便已招满了首批学员。
昔日是讲授正统国学的载体,今日,随着国学热的持续升温,书院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引起了记者的关注。
书院复兴≠文化复兴
长期研习书院历史的专家刘吾康给记者娓娓道来书院的前世今生:“书院萌芽于唐末,兴起于宋,其主要职能是讲学、藏书和祭祀,书院教学注重讲明义理,德行教育重于求知学问,是民间知识精英思想新创的集结地,一些著名书院对于文化思潮的引领力量,甚至辐射政治领域。古代书院教育的特色之一是自由开放的讲会制度,不拘泥于一家之言,演讲及听讲者都不受地域和学派的限制,如南宋理学大家朱熹与齐名的陆九渊属于不同学派,但朱熹却主动邀请陆九渊到自己的白鹿洞书院登台讲学,还把讲义刻石立于院门前。这种讲会制度为学派争鸣搭建了广阔的平台,给文化提供了很大的弹性空间。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书院改为学堂,古代书院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书院被完全抛弃,是在新文化运动之后。但很快,那一代人,包括蔡元培、胡适、毛泽东等人,都意识到废除书院做法过激。蔡元培当年整顿北大就融入了书院的管理思想。他提出的‘兼容并包’,不仅包容西方,也包容传统,所以当年拖着长辫子的辜鸿铭,也能留下来。胡适对抛弃书院精神表示惋惜,号召研究书院。1921年,毛泽东创办的湖南自修大学,成立宣言中明确说明要取书院之长,去学堂之短。”
从1984年中国文化书院成立时起,人们开始了书院文化的“寻根”之旅。山东,作家张炜创办了“万松浦书院”;陕西有陈忠实的“白鹿书院”;天津有“北洋书院”;江苏有南怀瑾的太湖大学堂;长沙的岳麓书院,则是中国古代四大书院中唯一绵延至今的。此外,还有一些商人创办的书院。
讲学、藏书是古代书院的基本要素,有人批评现在“挂个牌子就叫书院”乱了规矩,而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颐武用8个字来总结:“多比少好,有比无好。”
文化学者曾明说:“很多书院兴建的初衷是继承和发扬中国文化,让中国文化走向世界。比如孔子学院,现在已经成为推广汉语和传播中国文化非常重要的机构。但对于书院何时能够全面承担起文化传承和道德教育的社会责任,至今无人下定论。”
学员非富即贵
现在很多书院都在尝试商业化运作,在三智道商国学院对外宣布的课表中,记者看到,为企业家量身定做的课程持续一年左右,每个月有3天时间集中授课,讲师中不乏明星教授。书院在为学员定制的课程体系中,除了名师传道讲授道德理念之外,还传授养生养心的概念。据了解,三智道商国学院目前受众只限于企业家,一年课程收费就需8.1万元,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三智道商国学院院长王守常曾公开表示,“我不反对用商业化手段来推广国学,文化传播一定是和经济活动连在一起的。”
当被问及为何只面对高端受众,招生人员告诉记者:“这些社会上的成功人士,本身资历较深,与一般的大学教育不一样,我们的课程大多以讲座形式举行,提供一些政策法规、传统经营管理的理念,可以帮他们开拓眼界。”对于记者提出的学费过于昂贵的问题,则没有回答。而在太湖大学堂,了解情况的当地人告诉记者,听南怀瑾大师亲自授课的门槛很高,太湖大学堂明文表示不接受私人报名听课的请求,只接受学术机构的团体预订,一般的平民百姓听不到。在听众名单中,我们赫然发现不少社会名流。
浏览太湖大学堂小学部的招生网站,记者了解到,要入学必须先提交申请,经学校面谈审核后才能进入,一个班一般不超过15人,收费每学期8万至10万元。太湖大学堂小学部的负责人表示,“课程是在南怀瑾先生的指导下设置,有活动的时候南怀瑾先生会出席。”
不少人在太湖大学堂的论坛上质疑昂贵的学费,相关人员的解释是,“太湖大学堂没有普及教育的义务,要长久运作下去,只有先走高端精致的商业模式。”张颐武教授则说:“书院经营做成培训的形式,代表它有社会需求,它们有存在的必要性以及发展的自主性,也有选择自己受众的空间。如果有更多的社会服务项目,那就更好了。”
它们,与历史渐行渐远
少数知名书院有着另一种发展轨迹,岳麓书院的工作人员介绍说:“作为湖南大学下属学院的岳麓书院,行政体制已纳入湖南大学,它恢复了书院传统的讲学形式。几乎每周,明伦堂都会迎来一位举足轻重的知名人士,余秋雨、余光中、黄永玉、金庸、许智宏、傅聪、张五常等都曾登上过讲坛。讲座面向社会开放,听众大部分是湖南大学师生,也有地方政府官员、企业家、文化爱好者等,每每将这个千年学府挤得水泄不通。而他们同样面临种种问题:当年朱张会讲,使岳麓书院名声大噪,古代书院有这样的灵魂人物,才有号召力和吸引力,现在还能找到这样的人吗?另一个问题是,书院教学始终面临着古代修养式教育与现代学业文凭教育的二难困境。”
而与岳麓书院同为北宋四大书院的应天书院,在历史上劫难重重,原貌遭到严重破坏,2003年始,河南省政府着手开始修复,目前是商丘市古文化的著名景点,而其曾在历史上辉煌一时的讲学作用,却已不复存在。
“当中国的书院几乎都变成了文物单位,我们只能到国外寻求研究样本。讲学、藏书、祭祀,是古代书院的三大功能。韩国书院主要保留了祭祀功能,保留得非常完整。”岳麓书院院长朱汉民打算恢复院内文庙祭祀,但为难的是,仪式的尺度不好把握,“以前的祭祀仪式非常复杂,而现在的做法又太简化,献一个花圈,然后鞠躬,何谈文化传承。”
书院,到底寄予了谁的厚望
张颐武教授说,“书院是当今大学体制外存在的一种教育形式,对大学教育是一个补充作用。现代大学教育体制尽管不理想,但它不可取代。最完整的国学研究还是在大学,只是被分散到各个学科。”
对于书院昌盛的意义,网友展开了大讨论。一些人认为这不过是成功人士自我标榜的一个符号,而更多的人认为这是中国文化复兴的标志,只有书院才能培养出真正的大师,甚至有人期待书院将是建立当今价值观体系的发源地。伦理学专家陈少峰满怀激情地对记者说:“在道德教育几近触底的今日,书院的复兴之路还很艰难,不能否认,当今书院的发展存在很多问题,除了受众面过窄、学习费用较为昂贵之外,书院缺乏灵魂人物,政府扶持力度不足,传播方式有待创新等因素都制约着书院的发展。尽管泥沙俱下,但形成潮流,才能历练出好的书院。值得欣慰的是,越来越多的人自愿为书院的再次繁荣四处奔走,为书院教育里的文化精髓而孜孜不倦,其中不乏耄耋老人。”
书院,曾经是古代接纳文人墨客的高等教育机构,如今以截然不同的形式各自兴盛,希望它能真正走到平民百姓中,重新迎来一个学术繁荣、百家争鸣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