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谈电影
贾樟柯谈电影
2010年07月21日 凤凰网
王东:《凤凰网·非常道》,大家好。今天请来的是我非常喜爱的一个电影导演,他就是贾樟柯,你好贾导。
贾樟柯:你好王东。
王东:我从来不讳言贾樟柯是我最喜爱的中国导演。我记得以前在《故乡三部曲》的时候,我在很多的公共场合就说贾樟柯是我最喜欢的导演,当然那时候我也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是对于你的影片一直非常关注,可能只有一两部短片没有看过之外,其它的影片我全都看过了。
而且我也自己梳理过一些,对你的一些影片的一些看法,包括我认为《故乡三部曲》应该是你一个里程碑式的作品。然后从《世界》、《三峡好人》,忽然间我就感觉抓不到贾樟柯的脉络了。直到《二十四城记》的时候,又让我特别的欣喜。那么到这次《海上传奇》我觉得你已经有一种全新的表达方式,而且已经是日臻成熟。这一次《海上传奇》我看了之后特别的震撼。所以今天一开场特别想聊一聊这部电影,您最开始接触这部电影的时候是一个什么契机?而且最早的策划是什么样的?
贾樟柯:最早的想拍上海是计划已久的,我一直是说是蓄谋的一个作品。因为差不多我是在读大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开始特别着迷上海。因为那个时候首先是因为人,很多那个时候的民国人物,像胡适、周作人、梁实秋、林语堂,包括张爱玲的小说也开始重新再版,很流行,所以伴随着这些著作的出版,就有很多对那些人物,还有那个时代重新的评价。
这么一评价问题就来了,它颠覆了我以前对这些……这些作家以前在我的印象里面是所谓反动的人嘛,过去长期的意识形态给他们一种标签,因为大家属于不同的阵营立场。但是随着对他们重新的评定,就觉得其实离我们最近的历史,比如说49年左右,比如说改革开放前阶段时间,实际上是最不清晰,遮蔽最严重和误解最多的一个时代。
那个时候就开始拼命地读这些资料,所以在研究现代史的过程里面,开始对上海特别着迷,因为不知道什么样有魔力的城市,聚集了那么多的人,大家都在那生活,从鲁迅到张爱玲,然后四大家族、青红帮、特工,各色人都云集在这个城市。与其说是对一个城市的想象,我觉得更准确是对一个时代的想象,就是过去无数的主义、党派之争,一直到49年尘埃落定。那一段历史我觉得特别吸引我,所以就筹划拍上海。
但当时想拍故事片,我当时特别喜欢一个小说是法国作家马尔罗的叫《人的状况》,也有翻译叫《人类的命运》。他是在越南幻想27年上海的工人运动写的这个小说,但是当时想拍他,后来打听这个版权在贝托鲁奇手里面,也就作罢了。
但是就想自己来操作一个这样的电影,就收集了很多回忆录、资料。我是1998年推出《小武》,等于我一毕业我整个创作就改变,因为我一毕业就发现90年代末,重新的改革开放,经济快速的变革对人的影响特别大,现实就特别吸引我,所以就历史放到一边了,所以我一直拍12年,可以说从《小武》一直到《三峡好人》,都是当代现实的快速的那种捕捉,然后历史没有那么迫切。然后到了《三峡好人》之后,我渐渐有一个意识,就是觉得现实里面存在的很多问题,其实跟我们这个历史都是有关联,所以就开始有意识的想回顾历史。
所以到《二十四城记》实际上50年计划经济的一个回顾,《二十四城记》拍完之后也是一个契机吧,我觉得因为世博要举办,上影的任总说小贾你有没有什么关于上海的计划,拍故事片可以,拍纪录片也可以。那正中我的下怀,因为我一直想拍上海嘛。当时我也犹豫是拍故事片还是拍纪录片,后来我选择了纪录片,因为的确很难得有人愿意投资拍纪录片,而且我知道的这个投资也应该不错。所以我很紧迫的工作就是寻找那些尚在的健在的各个年龄段的上海人,听他们讲述他们的故事。因为按时间推算我觉得我能拍到的顶多是从30年代开始。果然一采访,年纪最大的是张心漪女士,她是1916年出生的,另一位就是杨小佛先生,他是1918年出生的。他们的讲述重点都是从30年代开始的。所以这些当事人如果在不抓紧拍,可能在过几年我们讲述只能从40年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