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拍百年前云南风貌
公元1899年10月,一个42岁的法国人,带着7部相机和大量玻璃干片(1885年才问世)、历时11个月后终于抵达了当时的云南府城──昆明,开始了他对这个城市巨细无遗的注视。在此后的将近5年时间里,他阅尽了这里的山川湖泊、城镇乡村、街道建筑、寺庙道观,也包括上至总督巡抚下至贩夫走卒、乞丐犯人的各色人等,以及发生在这里重大或日常的事件;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将目光所及的一切尽量地凝固在了他拍下的照片里。他当时可能不会想到,这些照片百年后将成为亚洲最早、最完整地记录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社会概貌的纪实性图片;在他于1904年面对“变得如此熟悉”的景象无限伤感地说“永别了,云南府”时,可能也不会料到,在他进入中国生活长达10年之后,中国也将进入他整个的后半生,使他永不能忘怀。
这个法国人就是奥古斯特·弗朗索瓦(中文名字方苏雅)。
身着龙袍的方苏雅(1900年)
曾有人怀疑方苏雅穿的只是一件戏袍,但这确实是安南(今越南)皇帝的皇袍(现存于巴黎人类博物馆展览),样式与中国的很接近。从普通照片的角度来说这不算一个好创意,因为尽管方苏雅一向认为他的胡子能“增添威严”,但在这张照片里增添的却是喜剧性,用他的方式来说,也许是“如果在马戏团里出现准会获得疯狂的喝彩”。
奥古斯特·弗朗索瓦,1857年8月20日出生于法国洛林地区一个呢绒商的殷实家庭。15岁中学毕业时,父母死于肺病和伤寒而成为孤儿。中学毕业,他参军入伍。由于所在部队政变失败,改学法律。
1880年,被省长比胡收为义子。同年把他引荐到外交部工作。
1893年,任法国外交部长私人秘书。
1895年12月23日,任法国驻龙州(今广西龙州)领事。在龙州时,他认识了一名姓苏的中国朋友(苏元春),姓苏的中国朋友按发音给他取了个中文名字“方苏雅”。他从此沿用此名,还刻了一方印。
1899年12月15日,方苏雅任驻云南府(今昆明)名誉总领事兼法国驻云南铁路委员会代表。他喜欢摄影、游历、考察,曾游历贵州的安顺、贵阳等地,并涉足险峻难行的茶马古道,还由昆明经楚雄,从元谋沿金沙江而上,进入大小凉山,穿泸定桥至康定,再至川藏交界处,拍摄了沿途见闻,当地的彝族和藏族,以及人背马驮茶叶、马帮等照片,写了大批日记。他游历时,准备了12只箩筐来运玻璃底片,还要用油纸粘上牛血来包装,以防雨淋湿。旅途中,他总是随身带着地理工具,如六分仪、圆规、气压计、指南针。遇上崎岖的道路,他认真作文字记录,并在纸上画路线图。他认为画图、绘地形、拍照三者互不妨碍,且还相得益彰。方苏雅喜欢中国的街道,认为那是中国人生活的舞台,穿着干净、打着太阳伞的官员,形形色色的商人、小工匠,肮脏的乞丐等都出现在这里,有时还在那里进行审判,在公共场所执行死刑、检阅军队和招摹民兵。这些,方苏雅都进行了分类拍摄。
盘龙江畔的昆明城墙(1899年)
远处的金马山影表明这是昆明小东门一带的城墙,这里地势较低且紧依盘龙江--历史上多次肆虐沿岸的一条河,也是昆明最重要的水道。据老昆明回忆,它涨水时“坐在城墙上就能洗脚”。于是治理它就成了历代统治者的重要课目。受它的影响,古昆明城池的形状建得并不方正。
“龟城”百年老地图
这是方苏雅于1900年手绘的云南府城郭略图(不包括中庆城和拓东城)。虽不很精确,但把握住了整体形状(灵龟)和内部构成,用阿拉伯数字详细标注了主要建筑和方位物,并留下地名和照片。其考察之细致令人惊叹。
沃野中的河渠(1899年,昆明郊外)
图为一马帮正行进在昆明郊外滇池附近的一座石拱桥上,四周是肥饶的良田。石拱桥下为主水道,图右下侧则是一灌溉水渠。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加上历代统治者的治理,使整个昆明坝子的灌溉、防洪体系日益发达,不愧为鱼米之乡。
百年前熙攘的一条路(1899年)
图中的白塔(现已毁)位于云南府城东2里处,是当时拓东路上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图右的建筑是古真武祠,为旧“汉营”,相传是诸葛孔明南征时屯军之所,唐代建拓东城,因此祠内有诸葛亮石刻像。从照片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当时主要街道的路况和两旁的集市贸易情景,是极有代表性的老昆明风情图。方苏雅选择塔洞内有人、路中有牛车的时机拍照,是为了留下尺寸上的参照。这也是他惯常的做法之一。
人马济济金汁河(1900年,昆明)
图中的金汁河埂道位于城外东郊苏家村,从图中看来,当时应是一热闹集市,人流、轿车、马匹和房屋均很密集,河埂很高。滇池水网纵横昆明,金汁河是一条主要的灌溉河,同时也与银汁河、盘龙江共同承担昆明市区的排水功能,至今仍是昆明市内主要河流,污染严重。
悠悠滇池出水口(1900年,昆明)
图中有两座桥,虽然留存至今,但桥名均已不可考。图左的九孔桥现被称为老桥,图右之桥则被称为新桥,两桥之间为中滩。汇入滇池的大小河流有20多条,泄水口却仅此一处。滇池水从龙王庙流经此处(即海口)后向西北折入螳螂川,经富民、禄劝,汇入金沙江。如今海口虽在,照片中的景象却已是沧海桑田。
行进在大观河上(1900年,昆明)
近景中的一个网兜表明这是艘渔船,它在通过远处的小桥后刚把桅杆和风帆升起,方苏雅就在船上摄下这张照片。就经济意义而言,篆塘河(后改大观河)一度是整个滇中水运的大动脉。自元代开凿后,一直是昆明西南方各县和省城之间的重要交通线,以供运省会粮食为主要任务,因而在明代就被称为运粮河。吴三桂时期为广集粮草,从大观楼的近华浦开挖一条人工河,以便将滇池沿岸的晋宁、昆阳、呈贡等地粮草由之运到昆明,从此皆称为大观河。清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清军入滇征讨吴世璠叛乱,包围昆明。最初忽略滇池沿岸的大米依然经此水道进入城中,吴世璠得以支撑半年。后来被随军入滇的布政使王继文查知,封锁了滇池。吴世璠粮食来源断绝,很快土崩瓦解。大观河此后一直是昆明水运中的主河,至方苏雅时代水运中的唯一运输工具就是图中这样的木船。直到1913年,才有第一艘轮船下水试航。此后船越来越大而鱼越来越小,终至绝迹。如今的大观河已彻底沦为昆明的排污沟,未经处理的工业和生活污水成为它的主要组成部分,治理已殊为不易。
洗马河中的驮马(1900年,昆明)
马背上的货物可能是木炭或栗炭。方苏雅拍照多以人为主体,极少拍摄单纯的风景。在这张照片中,马夫的缺席虽然奇怪,但令画面更为纯净、优美。 洗马河是翠湖通往滇池的第一段河道(今翠湖西路)。明初云南镇守国公沐英据汉代周亚夫屯军细柳营,治军严明的故事,在翠湖西岸建立“柳营”,他生平爱马,在营中饲养骏马良驹近千匹。每当天气晴和,士兵或在河边洗马,或在柳下放牧,加之河畔有一以桨染小布、纱帕出名的染布巷,巷内居民常到河边浣纱。人欢马嘶,自是一番热闹景象。
汪洋中的一条街(1903年,昆明)
图中被盘龙江所患的街道即报国寺街。盘龙江地势低平,纵贯南北,是穿越昆明市内的最大河流,历史上就多次因河道壅淤,汛期溃堤成灾,造成大小东门外的田亩和绣衣街、报国寺街一片汪洋。尤以清同治辛未年(公元1871年)大水最为严重,城内城外毁屋上千栋,据说水一直漫到报国寺大殿上三世佛的莲座,有八、九尺深。水患原因当然是排洪道不畅,但民间传说金牛寺的金牛事前叫几声,水就涨几尺。现金牛街的金牛寺已不存,但金牛还在,只是不再鸣叫。
个性强烈的500罗汉(1900年,昆明)
方苏雅拍摄这张照片时,罗汉群雕塑成不久,故彩塑衣饰簇新,色泽鲜亮,衣纹优美。对照今天我们看到的500罗汉,可以发现一些罗汉已经移位变形。比较明显的是向九天揽月的罗汉,原来的手比身长数倍,后来不知为何变短了。
至今尤存的东西寺塔(1900年 昆明)
“城南双塔高嵯峨,城北千山如涌波”,明初史谨在诗句中描写的这种景色,今天在昆明城仍能见到,只是东寺塔(图右)已不是史谨看见的那座南诏旧物,位置也更偏东,出了东寺街。
小镇民居(1900年 昆明附近)
这是在昆明周围至今仍常见到的街景,家畜、房屋、砖瓦、年画和对联,尤其是图左的鸡笼都令老昆明人熟悉的。现今消失的除了行人头上的辫子往往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了。
消逝的草海
这种以自然为主题、不见人影的照片在方苏雅的拍摄生涯中本来就极为少见,更由于图中的草海业已消逝而尤显珍贵,似专为警示后人而拍。如今照片上可见的除西山恒在以外,较明显的存留物只有摇摇欲坠的海埂龙王庙(西山左下角白屋),现因修建通往龙门的缆车起点站所破坏。
环球网 200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