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人的衰落》
作者:成刚
来源:新京报书评周刊
来源日期:2008-9-7
本站发布时间:2008-9-7 10: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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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hinaelections.org/NewsInfo.asp?NewsID=134126
城市中,人与人关系的渐趋淡漠已是不争的事实。就中国当下而言,农村人口城市化的大潮这一趋势,不仅加速了城市的发展,也加剧了城市问题,这其中就有人际关系的“石化”,更遑论城市中的公共生活。城市公共生活的枯萎被当作城市发展的代价之一,没人记得,而恰恰在城市之初,如古希腊、古罗马,公共生活何等的丰富。盛衰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公共生活的衰弱
理查德·桑内特《公共人的衰落》为我们描绘出一幅关于公共生活波澜壮阔的历史图景。史家的严谨和社会学家的敏锐在《公共人的衰落》中表现得酣畅淋漓,对建筑学、服饰学、戏剧、文学、历史和政治经济理论等资料信手拈来增加了可读性和哲理性。
18世纪,欧洲贸易扩张和城市人口剧增导致陌生人涌现,姓氏、社会关系和风俗习惯无助于确定他们的身份。由此,城市需要确立一套新标准。如,严禁任何阶层中的成员穿戴其他阶层的服饰;裸露的乳房不再是道德器官,而只是钻石项链的背景;赤裸的上身仅为烘托蕾丝花环;恭维是否能取悦于人,在于话语组织是否精心或机智,没人在乎是否真心;人们公开决斗,但并不破坏他们的私交;一个拈花惹草的人同样也可以赢得尊重与爱戴,因为好的立场与行动会给他们的道德加分。在18世纪,某中意义上可以说,私人生活领域与公共生活领域仍旧做到了泾渭分明,当然,这也使私人生活更为自由,而相应的是,公共生活中同时也富有公正与开阔一面。
伴随世俗主义在十九世纪的崛起,公共生活开始遭到蚕食。服饰不再被当作阶层的标志,服饰在一定程度上成了揭示私人情感的线索;不自觉地表露心声被精神医生认为是疯子的症状。人们开始把是否真诚当作社会交往的至高标尺,所有的社会现象只有和人格挂钩才有意义,所有的共同体都以彼此揭露自我来建立,非人格空间逐渐缩水。当今亲密性社会关系便滥觞于此,由此导致了公共人的衰弱。
“亲密性专制”
专制不仅是高压、监视、监牢、催泪瓦斯,也可以是眼泪、房贷、威士忌、香烟、家居用品,可以如此亲密无间与微妙,桑内特称之“亲密性专制”。在《伊拉克:借来的壶》一书中,齐泽克援引某位哲学家对最恶毒神甫的定义,即明火执杖暴虐的神甫并非最值得警惕,相反,伪善的推心置腹才是最危险的。在亲密性社会中的神甫,用真诚让人忽视了他们的真正利益。
人们热衷于欣赏心灵的脱衣舞,这导致一个最讽刺的悖论,追求个体自由的动机最终收获的却是枷锁。百货商场迷人的橱窗,宣扬的是个性而流光溢彩的生活方式,模糊了商品的用途,掩饰了其批量生产的真相与高额利润。而桑内特更忧心忡忡的,则是由此引发的世俗卡里斯玛政治的猖獗,因为政治家的煽情演说或跟底层工人联欢而原谅其人的百万贿赂。
唤醒激情,反抗“沉默”专制
有趣的是,桑内特对电子媒体更不以为然,他称之为“亲密性专制的催熟剂”。桑内特对电子媒体的定义不无偏激,但也颇有见地,“电子传播技术正是一种促使人们不再有公共生活概念的技术手段。”大众传媒如章鱼般将本可以走出屋子走向广场的人牢牢抓住,让他们看到更多,交往更少。电子媒体单向的信息流通扼制了观众的反应,人们沉迷于对人格的探险,且满足于此,遗忘了去侦探背后的真实,遗忘了被政治家泪水遮蔽的政治内容。我们常指责电视新闻的八卦与花边,不知这正是其本质,也是“亲密性专制”有力需求和得力帮手。
当越来越多的人清醒认识到自己属于“沉默的大多数”、却无计可施时,桑内特令人信服地告知我们已有多少时间不言不语。他唤起了人们对失语前的激情的记忆,今日的态势并非天经地义,并非生来如此,城市也不应是继续保持沉默的理由。在桑内特的词典里,“沉默”跟“独善其身”、“不战而退”、“奴役”列在同一纲目下,公共空间其实是公共发声系统,每处设计每个构造都必须有利于各种声音的无碍传播,否则便是对“机械决定论”的顺从,这与任何一种自由一种道德都不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