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田
《 光明日报 》( 2011年05月21日 07 版)
进行生态文学研究,不可罔顾当下的声音而一味地钻在故纸堆里,就像这位仁兄,在老古籍书里挥汗如雨,却对代表新知识、新事物的电脑置之不理。
(漫画:郭红松)
近期日本大地震及海啸造成的核电站爆炸与核泄漏事件,严重地暴露了人类活动对地球环境造成的破坏。国际社会对此普遍表示担忧,也使得生态文学的价值和意义再次进入批评界的视野。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西方社会,随着战后资本主义的高速发展和消费社会的形成,欧美国家的部分有识之士目睹了物种大批灭绝、污染日益加重和自然条件不断恶化的环境危机,开始反省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从而催生了生态文学这一新的文学流派和理论思潮。本世纪初,随着我国的社会转型和文化转型,生态文学也被及时引进。这个研究领域的创新性及其与实践活动的紧密结合性,很快便吸引了不少创作者和研究者投身其中。
然而,这门新兴学科的研究出现了某些不良倾向,主要表现在对生态文学的内涵理解模糊不清,将生态文学与自然书写混为一谈。
传统文学中的自然书写往往把人视为作品的中心,或强调自然景物在人心中激起的愉悦、敬畏、恐怖等情绪,或以景喻理、影射人类社会的某种现象,但这些都不能归类于生态文学。例如,英国生态批评家劳伦斯·科普就曾指出,浪漫主义诗人在诗作中吟咏鸟儿,却对现实环境中鸟儿的死活并不关心,自然书写中的自然只是个被当作工具来使用的符号。真正的生态文学作品把人放入整体生态环境中,将人视作与山川海洋、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地位相同的自然物,其中虽然也包含自然景物描写,但是这些描写已不再以人为一切的出发点,而是旨在强调自然本身蕴含的伟大力量。
同时,目前还存在以生态文学为旗号,为所谓的学术创新进行简单化的“拉郎配”现象。即用生态文学理论去生搬硬套地解读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却罔顾这些作品本身是否具有生态文学的元素。
这并不是说生态文学不能关注传统的经典作品,而是说生态文学作为新的学术体系,有其独特的内涵。很多传统的经典作品都的确能被解读出生态文学的因素,例如,对老子和庄子的著作及中国古代田园诗的研究,对从《圣经》到现代主义小说等作品的研究,都为生态文学研究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然而这种解读是需要分寸的,需要用生态文学的理论标准进行严格的界定。
另外,有些论者拘泥于狭小的文学文本分析,把生态文学研究书院化,忽视了生态文学实践性强、与多个学科广泛联系的特点。他们的文学批评从单纯文学角度出发的多,借鉴其他学科知识的少;具体的作品细读多,宏观的理论综述少;解读经典作品的多,关注当下创作的少……从而使得生态文学批评总体上缺乏理论深度。
生态文学要获得长足发展,有必要重申以下问题:
要充分认识生态文学的核心价值是质疑的精神。生态文学诞生于环境保护运动之中,它兴起的根源是人们对于人类文明造成的环境危机的反思,因而质疑、批判和警醒就成为生态文学作品的主要特征。生态文学从环境危机入手,层层深入地揭示出这种危机是源于人类精神世界的污染和扭曲,并一再试图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人类文明究竟怎么了?”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生态文学既是控诉人类罪恶的“伤痕文学”,又是提醒人类不要重蹈覆辙的“警世钟”.
生态文学的研究者们应当打破惯性思维,具有问题意识,不但要善于发现人类在文明发展过程中犯下的错误,更要勇于向人类中心主义的陈规陋习“下战书”.生态文学代表着旧的思想体系的崩塌和新型思想体系的建立。如果说环境危机一定源自人类的精神危机,那么人类精神世界的净化和校正一定会为自然环境的改善带来希望,像利奥波德对自然的深刻思索,缪尔身体力行的文学实践,印第安土著作家对本民族崇尚自然的文化传统的追寻……这些都是生态文学的典范代表。他们为读者揭示了以前常常被忽略的自然之美和文学之美,开辟出了一个崭新的精神世界。
生态文学的交叉学科优势需要得到重视。研究者们最好不要再固守自己象牙塔内的方寸之地,而应当持兼容并蓄的开放态度,积极与文学、哲学、美学和自然科学等各相关学科的学者进行积极的对话。在欧美的大学里,开设生态文学课程的院系既有从事文学的、哲学的,也有从事环境科学的。在生态文学这个大题目之下,不同的学科做不一样的文章,再通过院系之间的交流分享成果。
紧密关注当下的现实和创作也是应有之义。生态文学是个实践性极强的文学流派,它每一步的发展都与现实中自然与人类的活动紧密相关,特别是它与环境保护运动的密切关系,使其在很多时候成为呼吁人们采取保护环境行动的“宣传手册”.近年来,国内的生态文学创作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发展势头,产出了如《怀念狼》、《狼图腾》、《藏獒》、《哦,我的可可西里》等文学作品,饱含着创作者对生态危机的深刻反思以及对现实世界的深沉关怀。生态文学研究者要热情地投身于社会生活的实践活动,着眼现实,积极关注当下的社会发展和环境问题,努力聆听当下的文学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