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方言：记录闽南文化的符号
周长楫
闽南文化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海峡两岸人民同根同源、不可分割的文化见证，也是维系海峡两岸人民以及海外广大华侨华人的桥梁和纽带。因此，政府作出关于建立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区的决定，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闽南文化生态，既指闽南文化的特性，也指闽南文化在一定的自然环境下生存和发展的状态。闽南文化包括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两大部分，牵涉面很广，这里特别要提到的是闽南方言。闽南方言是记录闽南文化的符号，闽南文化不能离开闽南方言而存在，保护闽南文化生态就不能不把保护闽南方言放在相当重要而突出的位置。
一个庞大的音系
闽南方言不仅在闽南文化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汉语诸方言中也是相当突出。
从历史看，闽南方言是汉语诸方言中历史悠久、变化较小的一种方言。有专家指出，闽南方言在汉魏时期已孕育胚胎，至南北朝已初步形成，到唐宋时期趋于成熟，后又经过漫长时间的发展变化，随着闽南地区的移民，闽南话走向外地、外省，还跨海渡台，甚至远涉重洋到南洋诸国和世界各地。闽南方言保留的古汉语成分比汉语其他方言多，是古汉语的活化石。由于不同历史时期语音、词语层次的不断积淀，使闽南方言形成了庞大而复杂的语音结构和词汇结构。
首先，从语音结构看，闽南方言的声母有17个至18个，常用的韵母在80个左右，声调有7个至8个，这在汉语诸方言中也是不多见的，由声韵调所构成的音节，其数量在汉语诸方言中首屈一指。
其次，文白异读丰富而复杂。在国家语委公布的3500个常用汉字中，有1500左右的汉字在闽南方言里有文白异读现象，其数量在汉语诸方言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再次，词汇结构，闽南方言的词汇来源有四个。一是古语词(一些古汉语词，在普通话或其他汉语中已不用和罕用，但仍保留在闽南方言里)。据初步统计，这类古语词有250个左右，由于其组词能力强，可构成的常用复音词至少在2000个以上。二是方言特有词，《闽南方言大词典》初步收录的方言特有词就有一万九千多条，这在汉语的其他方言里也是相当突出的。三是来自普通话的词语。普通话绝大多数词语都可换成闽南方言的读音而使用。四是外来语，这里所说的外来语主要来自马来语以及英语、日语等。
“没有一个人能全听懂”
闽南方言的口传文学(如歌谣、讲古等)、戏曲(梨园戏、高甲戏、歌仔戏等)、曲艺(南音、说唱、答嘴鼓等)，正是运用闽南方言在语音、词语等方面的特点创作了无数优秀的作品，不仅给闽南文化和中华文化留下了极其宝贵的财富，也为闽南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但是，今天的闽南方言又是一个怎样的状况呢?先看我们在厦门市区调查的几组数字。
我们曾对厦门市区某中学高中一年级50个闽南籍学生进行问卷调查，用的是包括天文地理、亲属称谓、动物植物、日常用品、疾病卫生、动作行为、性质状态、副词连词与介词等类别的100个闽南方言常用词，用听懂听不懂和能说不能说两项做调查。结果是没有一个人能全听懂和全部能说，能听懂70%的人不到一半，能说出70%的人不到40%，有30%左右的人只能听懂40%左右，有50%的人能说不到40%。有一个调查报告更有意思，它以一家祖孙三代，年龄分别为75岁、50岁、25岁的闽南人为调查对象，用1000条包括各类别的闽南方言常用词语做为调查内容。结果是祖父还能说出其中85%左右的词语，父亲勉强还能说出其中60%以上的词语，而到了孙辈，就说不到40%了。
有着千年古韵的南音是我国古老的一个乐种，是闽南文化的瑰宝，受到中外音乐专家的青睐。前些年，设在市区中心的厦门南音乐团几乎每周六晚上都在团部排练厅举行免费演唱，供市民欣赏。我们数次前往观察，只见到场的听众不到20位，几乎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看不到年轻人。闽南戏曲也同样出现类似的局面，其原因主要是年轻人听不懂。
建立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区应是政府行为
可以看出，在厦门市区，闽南话正在迅速削弱，能说的是一代不如一代。笔者认为，其主要原因是闽南方言生存和发展的生态环境受到了严重破坏。
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国家制定了推广普通话的政策。推广普通话是不能动摇与削弱的，但是推广普通话并不是要消灭方言。这一点，1958年，周恩来在全国政协会议上代表党中央和政府全面阐述国家的语言文字政策时，已清楚地表述了推广普通话和保存各地方言的关系。可是，在执行这一政策中，一些部门出现了偏颇，即认为要推广普通话，就要搬掉阻碍推广普通话的绊脚石——方言。因此，方言生存的空间受到了极大威胁，更不要说发展了。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整个闽南方言的传承至少断了两代人。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断了闽南方言生存和发展的生态环境，闽南方言怎能存活下去，闽南文化又怎能生存和发展呢?因此，要保护闽南文化生态，首先要抓好闽南方言生态的保护和建设。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区的建立应该是一种政府行为。近年来，厦门市政府制定了闽南文化生态保护规划，采取一系列有力措施，特别提出修复闽南方言生态环境，要从小抓起，从学校抓起，让闽南方言进入中小学课堂，还要求各部门和民间各种力量的积极配合，形成人人行动起来，各方密切配合的局面，这些举措将使闽南文化得到真正的保护、传承和弘扬。
(作者单位：厦门大学)
文章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0-5-13 10:38: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