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oy_1989

戏说《红楼梦》中的余姚话
余姚老话●韩长茂

     《红楼梦》里有余姚话？是的。试看如下例句：“一领芦席”（80回，以下引用时以数字表示回数），“不犯着替……”（46），“只按自己的事体情理”（1），“天落水十二钱”（7）。上述例句中字下标黑点的，就是标准的余姚话。按照余姚市志的定义，余姚话属于吴语系太湖片中绍兴话和宁波话的交会，也就是说，余姚话的西边接近绍兴话，东边接近宁波话。
     余姚话虽是吴语中的一个小语种，但由于余姚的历史源远流长，它的方言在长期交流使用过程中形成了一些固定结构句式，例如：ABB结构表达式。例句有：甜米米、热蓬蓬等。
     AABB结构表达式，例句有：活活络络、方方福福等。
     ABAC结构表达式，例句有：昏头昏脑、哭爹哭娘等。上述余姚话的特殊结构表达式，在《红楼梦》中多处出现。请看ABB结构的例句：“硬帮帮就要顶入”，“这屋内又是过门风，空落落的”，“只听头顶上一声响，豁喇喇”（12），“乱烘烘人来人往”（13），“白汪汪穿孝家人两旁侍立”（13），“怪道寒浸浸起来”（15）。
     请看AABB的例句：“又何必脱脱换换”（14），“到也丰丰富富完了此事”（12），“何曾顺顺溜溜的得过一遭儿”（36），“我那里知道这些事，罪罪过过的”（25），“能够得他长长远远的伏侍一辈子”
    36)，“忽见湘云穿得齐齐整整走来”（同回）。再请看ABAC的例句：“况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27），“在家里哭天哭地的”（32），“那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35），“想长想短的”（80）。
     《红楼梦》中有许多日常用语非常余姚话。比如时间表达语：“成日家说你的这玉”（8），成日，就是整天的意思，已经非常余姚话了，绝妙的是后面又有个“家”字。这里，“家”如果读“jia”，显然词意不通，故只能把“家”读成“go”，“家”在文中不作名词，而作助语词，这就是标准的余姚口语表达式。“后日又是太爷的寿日”（10），“长天老日”（29），“可记得旧年三四月里”（31）。还有一句更叫绝：“翠缕问：这荷花怎么还不开？湘云道：时候还没有到呢”（31），这里的“时候”，就是余姚人日常表达的辰光（季节和时节）。就像余姚人问：杨梅好吃啷米？答：时候还没有到呢。“不知他是几时生的”（42），这里的“几时”，并不是一天中的某一时点，而是余姚人讲的一年中的某一天，《红楼梦》中的原意也是如此。
     还有方位表达语：“在墙脚下等着”（6），“外头屋里桌子上放着”“备两匹马在后门口等着”（43），“两口子都在南京看房子，不大上来”（46）。
     《红楼梦》中有很多名词、形容词和动词的词组，它们与余姚话完全一致，限于篇幅恕不一一例举。这里仅举《红楼梦》诗词中的一例：第27回黛玉的《葬花辞》。这是一曲辞藻华丽、结构精巧而又颇具伤感的诗文。十几岁的少女林黛玉残春葬花，由花的凋零联想到自身的结局，读来使人柔肠寸断。令人拍案的是，诗文中竟用了六个“侬”字。侬，是余姚话中使用面最广、使用频率最高的口头语，在汉语语法中是人称代词，一般为第二人称。但在特殊情况下又可为第一人称。比如余姚的某人在外面吃了亏，回到家里，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奈侬好伐？这里的“侬”就是第一人称，即指自己。而林黛玉《葬花辞》中使用的六个“侬”，就是在自言自语境况下的第一人称使用法。看例句：怪侬低事倍伤神，怪侬，就是怪自己；愿侬胁下生双翼，希望自己能够生出一对翅膀；尔今死去侬收葬，尔指花，今天你残花凋零由我来掩埋；未卜侬身何日丧？不知道我自己什么时候死去；侬今葬花人笑痴，我今天伤心地掩埋落花别人笑我痴情；他年葬侬知是谁？哪一年我死了埋葬我的会是谁呢？这里仿佛使我们看到一个才智出群、多愁善感而又寄人篱下的余姚少女独自泣诉的情景。笔者以为，那六个“侬”用得特别贴切，如果改成另外别的字，将使整个诗文索然无味。越剧《红楼梦》黛玉葬花的长篇唱段因为原汁原味，余姚的越剧迷听了往往如醉如痴，这也是高人曹雪芹把余姚话用到了炉火纯青之处。
     行文至此读者会问：《红楼梦》中有那么多的余姚话，曹雪芹知道余姚话吗？这么一问，让笔者打了一个噎顿。好在曹雪芹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趣的佐证：《红楼梦》第54回，贾府聚宴至深夜，暖酒吃过，炮仗放过，大家都感到有些疲惫，最后老祖宗提议：“打一曲‘莲花落’就散场”———读者诸君，“散场”本是余姚话，而莲花落是仅流行于绍兴地区且只能用绍兴话来说唱的地方曲艺，内容诙谐，常引人发笑，作为压台戏，让欢乐的笑声驱逐深夜之沉闷，完全符合情景所需。有味道的是，曹雪芹却把绍兴莲花落作为压台戏，这正说明了他对绍兴话和绍兴地方曲艺的精通。余姚的姚剧曾受到莲花落的很多影响，莲花落里就有很多的余姚话。前面说过，余姚话的一部分接近绍兴话，由此推理，曹雪芹对余姚话应该是相当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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