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灰市”：从研究入手
魏德东
近年来，宗教研究领域的一个重大进展就是多学科的介入，当代中国宗教正在逐渐成为一个公共话题。先是社会学界不再局限于对宗教社会学理论的兴趣，而是进一步研究当代中国的宗教经验。随后是法学界立足于对宗教的现实关怀，连续召开了一系列宗教与法治的学术会议。最近几年，经济学界，特别是部分研究农村问题的学者也开始察觉到宗教问题的重要，一些深入基层的学者发现，农村社会结构的变化，已经使基督教或其他宗教信仰开始成为农村公共生活的主体，不了解当代农民宗教信仰的演变，就不能研究当代的中国农村。
依据教会的政治合法性程度，当代宗教学将宗教市场分为“红市”、“灰市”和“黑市”等3类。“红市”和“黑市”位于两极，代表着完全合法与完全非法。今天中国一部分宗教信徒都聚集在“灰市”之中，即没有获得宗教场所登记，但实际上公开活动，大多数也为政府所知。这类教会普遍存在于各教之中，例如，在佛教、道教、民间宗教等，体现为形形色色的小庙，如挂牌为“老年活动中心”的观音庙，以“博物馆”形式存在的“龙牌会”，以“森林防火瞭望站”命名的龙王庙，等等。
今年暑假笔者与几位研究生在拉萨做宗教调查，最令我们感觉新鲜的似乎还不是藏传佛教，而是宗教灰市中的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拉萨乃至整个西藏都没有合法的基督教会，但以温州商人为主体的基督教会已经存在了10多年。拉萨的温州商人基督教会平时周末有200人左右礼拜，圣诞节则有千人以上参加聚会。他们很想在政府登记，以获得合法地位，但政府方面并没有这个想法，理由是商人流动性强，不好管理。拉萨本身有两家登记的清真寺，其服务对象主要是历史上形成的藏族穆斯林。然而，最近20多年，仅甘肃临夏市来拉萨经商的穆斯林就达7万人以上，他们自然地组织起自己的清真寺，目前有4家。我们采访的那家有一位阿訇，周末有200人左右参加活动。
就已有的宗教研究而言，关注更多的是宗教红市中的合法教会。不过，当灰市中的教会和信徒数量迅速增长，甚至成为多数的时候，宗教研究就不能再充耳不闻了。为什么当代宗教灰市会有如此之快的发展？他们所扮演的社会角色是什么？他们如何满足了部分大众的需求？宗教灰市是否体现了传统会道门的一些特点？宗教灰市与国外教会的关系如何？对政府监管而言，是长期将灰市排除在视野之外，还是予以某种形式的登记以纳入管理的范畴？在宗教学界，受潜规则的影响，这些话题长期以来都是不便公开讨论的。然而，伴随着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宗教对社会各个领域的影响也日益扩大，宗教已不再仅仅局限于宗教学家的视域，而是延展为多种学科共同的研究对象。当那些不懂潜规则的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法学界略显鲁莽地闯入宗教领域后，一个宗教研究的新阶段也许就已经到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