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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亮中:《金沙江的守望者》

萧亮中:《金沙江的守望者》

                                                                                                       萧亮中:金沙江的守望者
      我和萧亮中认识是很偶然的。我从事民族研究工作,2000年初,我在《南方周末》上读到萧亮中写的云南中甸藏族村落、家庭的长篇调查《夏那人家》,便记住了他的名字。2001年初,在民族研究所民族学办公室相遇,几句交谈,一见如故。加之他是我的老师林耀华的再传弟子,他的硕士生导师是民族学人类学家庄孔韶教授,这便增加了几分亲近感。这时他正处于研究生即将毕业的求职阶段,我建议他到民族所工作,据说民族所曾准备录用他。后来他听说我应邀在“三联”协助作家张承志办一份《人文地理》月刊,有意应聘。我当即推荐他到“三联”新建的人文地理编辑部,很快就被通知录用。但不久他却去了商务印书馆。对一个初出校门、才华横溢的年轻学子的择业,我是十分理解与尊重的。

2003年以后,他开始向我表露不适应于商务印书馆平静单调编辑工作的想法,想另图他就。此后,数家聘他并有着优厚待遇的单位都被他谢绝,而终于选定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边疆史地研究中心,并想得到我的支持与推荐。我当时向边疆中心原主任马大正询问,随后又当面向边疆中心厉声和李国强两位主任介绍他的情况。边疆中心对人才的录用十分严格认真,重才、尤重德。他们在极其繁忙的公务和研究工作情况下,还挤出时间同萧亮中接触、交谈,如实介绍边疆中心的工作和待遇。我也多次向他谈到来社科院工作的利弊,“弊”即工资待遇不高、无住房安排和评定职称困难,萧都诚恳地表示:一概无要求,只想做他心爱的边疆民族与社会的田野调查和研究工作。我被感动了,在当时情况下,我只听到不少学有所成的中青年学者,不甘心在中国社科院这个“清水衙门”中待下去,而另攀高枝;却少见这样极富朝气、才华横溢的青年学者,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一往情深地投奔社科院而来。由于工作调动的程序,2004年,自春至夏至秋至冬,萧亮中时时通过电话向我传递着调动的进展。年底,当我惦记着他是否已到边疆中心正式上班时,才得知他第一次正式上班时就请了假,因参加一项原先承担的课题。一民间环保组织为保护金沙江地质、生态环境和民族文化组成课题组,他两次带领专家和记者到金沙江流域调研采访。他还为民间环保组织起草和修改文稿,每天都熬到凌晨两三点钟。

     2005年1月4日,这是萧亮中从云南考察回来第二次到边疆中心上班。上午的会上谈到申报课题的事,新同事们热情地接待他,有的同事还提议给小萧开个专题报告会,专门说说云南大河流域的事。下午他跑了两个书店购书,又在严寒中骑车一个多小时回家,带着兴奋和疲惫又开始了写作……。5日凌晨,这个32岁生日刚过一个月,两个月前调动工作时做过全面体检,一点毛病都没有的棒小伙子猝然倒下了。我是在他安葬的头天晚上接到噩耗的,一夜无眠,次日已无力奔八宝山同他见最后一面。当日下午,我还是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楼参加了他的追思会。可容六七十人的会议室挤得满满的,中央和北京各大媒体、报刊、学校、机关、环保组织以至云南、内蒙古各地赶来的与会者倾诉着对这个年轻学者的沉痛怀念,有的泣不成声。追思会从下午2时开到6时多,人们望着大屏幕上“永远的萧亮中”横标大字和萧亮中站在金沙江岸边山岗上张开双臂拥抱大地的照片,久久不愿离去。

     《南方周末》的文章报道了萧亮中以本土人士的身份,在推动虎跳峡———长江第一湾流域保护工作上所表现的“惊人”能量。报道了他死后朋友们去吊唁时,才发现这个年轻的学者和妻子马茜租住着广安门大街一幢筒子楼里不足20平方米的两个房间,月租金只有600元,“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没有水管,也没有下水道”,在走廊上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液化气灶。报道了萧亮中去世后,元月中旬,他的骨灰盒运回金沙江岸边故土,“就在20天前,这个年轻人才坐船过了江,回北京”。报道1月13日在金沙江边萧亮中家中举行的葬礼:附近的村落,相识与不相识的村民抬着柏树枝扎成的花圈。原本宽敞的大院被送灵的人流塞得水泄不通,哭声响成一片。按照习俗,从不给年轻死者磕头的老人也向亮中屈膝跪拜,这是几百年来江边的一个年轻人第一次享受如此隆重的礼仪。葬礼后第二天,乡亲们在金沙江边的山岗修筑坟墓,立新“山神”,守望着山脚下清澈的金沙江。“他那么年轻,就获得了和一条伟大河流共命运的意义”。

     参加追思会回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翻开保存的有关萧亮中的资料,有他2004年3月寄给我的他的个人简历与学术介绍,有他2本学术专著与2部合著;有他发表于海内外报刊杂志的上百篇各类文章的目录和会后的学术调研计划;有我2004年10月向边疆中心的推荐书手稿;有《中华读书报》、《文汇读书周报》、《读书》发表的关于他的著作成果的评介剪报;有他寄给我的信件和通过速递给我送来的安神睡眠藏药……。眼前还时时闪动着那个热情与激情澎湃的青年形象:2004年盛夏,我最后一次到商务印书馆去看他,他正在开会,我就站在“商务”大楼新装修的辉煌高雅的走廊一侧的门厅中等他,他闻讯后,一开会议室门,便从相隔五六十米远的走廊一头朝我大喊一声“白老师”忘情地飞奔而来,像在原野上赛跑一样,使我吃惊不小。而今这个朝气蓬勃、充满火样热情的小伙子怎么就突然消逝了呢!我想,萧亮中恐怕是边疆史地研究中心以至中国社会科学院注册成员中时间最短的一员。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学者,能选择清贫与奉献,义无反顾,他永远是我们中一个值得骄傲的成员。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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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代先生写的吗?看不到作者名字呵。
萧亮中也是我的老乡,见过谈过,一直是我辈的佼佼者。
他在滇西北的影响很大,尤其是当下虎跳峡电站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学者的声音中他是最坚定、最响亮的一个。不管以后大坝能否建成与否,他的名字是深深烙刻在金沙江上的,至少在那场争论中,学者并未缺席,且他是站在最前头的。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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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江之子——追忆人类学学者萧亮中老师

发布:2012年9月18日  浏览:1890人次

  

  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人类学学者——萧亮中老师,为了追逐全球视野的学术和文学之梦,和父老乡亲们生死共存,把短暂的生命献给自己热爱的事业和乡土。在走访亮中老师生前的亲朋好友,收集和浏览生前的遗物及学术类文稿时,感情的潮水,曾无数次深深的感动和浸润了笔者的眼帘……
——— 笔者

我的大学时光,是在昆明莲花池畔的云南民族学院度过的。
当时我们的班主任姓萧,叫萧亮中,看上去年龄和我们差不多,中等身材,方形脸庞,显得很忠厚,说话谦和,眼神温和、纯净,永远闪烁着智慧和热情的灵光。由于我们的年龄和萧老师彼此都悬殊不大,同学们都把他当做大哥哥看待。
每逢周末,萧老师总会到我们宿舍来关切地询问大家的生活及学习情况,和大家一起联欢,有时还带着年轻漂亮的女友马茜老师。当时我们都是第一次远离父母,到省会城市,人生地不熟,萧老师给予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
时隔多年后,我重新认识了萧老师的成长历程……
萧老师笔名叫江鹿。
1972年12月5日,他出生在金沙江边的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中甸县金江镇车轴村。1985年,他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甸县第一中学。1991年,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系。四年的本科学习期间,萧老师曾多次荣获青年民族学会论文竞赛二等奖,中央民族大学“五四”论文竞赛二等奖;1993年和1994年,两次荣获人类学界“吴文藻奖学金”。
1995年7月大学毕业后,萧老师被分配到云南民族学院中文系工作。1996年7月至1997年7月,亮中老师参加了云南省政府组织的扶贫和社会调查活动。
1997年1月6日至20日,“国家教委第二期中国社会文化人类学高级研讨班” 在昆明莲云宾馆举行,会议期间,在萧老师的引荐和陪同下,我有幸拜见了慕名以久的林耀华教授和庄孔韶教授两位著名学者。
   1997至1998年间,萧老师参加了由云南省社科院和云南大学组织的“中国民族家庭实录”课题,并承担了藏族家庭调查,最终提交《夏那藏家》书稿。


1998年9月,亮中老师再次考入中央民族大学研究生院,攻读人类学硕士学位。1999年,他再次荣获人类学界“吴文藻奖学金”。在读研究生期间,他有近百篇优美文和摄影作品发表在香港《大公报》《南方周末》《中国国家地理》《大地》等海内外知名报刊。作品《夏那人家》曾荣获《南方周末》2000年第一季度优秀作品奖。读硕士期间写的《大凉山田野手记》给我们提供了生动的“在场”证据,印象非常深刻。除此之外,萧老师还有许多相当成熟的小说作品。
    萧老师选取了云南省中甸县金沙江边一个叫“车轴”的典型的多民族杂居村落为研究对象。并于2001年毕业论文《车轴村权力过程和认同范畴变迁研究——从本土居民和移民群体的双重角度分析》被评为“2001年度中央民族大学优秀毕业生学位论文”、“中央民族大学与香港中文大学教育及社会科学应用研究论文奖金计划2001年度获奖硕士论文”。


2001年7月,萧老师顺利取得了硕士学位。不久之后,他去了商务印书馆做了一名编辑。   
    2001年12月的一天下午,萧老师携同夫人从北京回到昆明,下榻在我供职的这家大酒店。晚上,我便在餐厅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大家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彼此都很尽兴。 亮中老师乐呵呵告诉我:由于单位无住宿安排,我们在北京广安门大街的一幢筒子楼里,租了两个不足20平方米的房间,租金每月只有600元。外面一间屋子,三壁都是书架,只有一个小沙发容身,兼会客用,来客了大家只能规规矩矩坐着,没有挥洒比划的空间,我坐的椅子是光板靠背椅,连个垫子也没有。里间的卧室更小,一个带镜子的大柜子跟一张木板床挤在一起,人进去后,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屋里虽有暖气管却没有暖气。没有厨房,做饭是在走廊上,卫生间是几家人共用的……从住所到工作单位,骑自行车都要一个多钟头……
  谈话间,萧老师隐隐约约的向我表露了自己不适应于商务印书馆平静单调编辑工作的想法,想另图他就……随后,年轻的亮中老师便恬静地对我说,“城市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过程,我老了以后,肯定要回到金沙江边去住……” 
生长于金沙江边的萧老师,像一只自由穿行在家乡和异乡之间的骏马,一如他自己所说:“田野调查和旅行是不相同的,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地描摹这个村落。这片河谷是我的家乡,我也总是在家乡和外界之间奔波着。我意识到自己离社区生活不可避免地远了,尽管它是我最熟悉的———是角色转换了吗?但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会努力地重新走回去,去复原、构拟车轴村逝去的社区人事,了解它的前世今生。”《车轴——一个遥远村落的新民族志》,这本学术专著面世的2004年2月。
云南《迪庆日报》一篇关于虎跳峡电站的文章,却引起了萧老师的父亲萧嘉麟和其他一些村民的关注。当亮中老师得知即将修建虎跳峡大坝的消息后,他便开始四处搜集资料,为了捍卫金沙江流域的乡土社会和人民的权益,他挺而走险,竭力奔走呼号,由此开始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搏。

    记得在其硕士论文后记中他曾提到:“撰写车轴村新民族史时,我彻夜不眠、尽管腰酸、眼痛和双手痉挛,但我却长久地陷入田野的兴奋和乐趣中。”后来,他又为金沙江边斯土斯民的权益超负荷的四处奔走和撰写文案,最后像一个战士一样仆倒牺牲了。
2004年,包括萧老师在内的一群学者、记者、环保工作者发起了保卫长江第一湾与虎跳峡的活动。亮中老师说:在发展主义的影响下,认为任何东西,包括你的感情、你的田地都可以用货币支付,但金沙江边的老百姓不这样认为……他们说:你哪怕用黄金把这条金沙江河谷铺满,也换不来这条自由流淌的大江,也换不来我们祖辈栖居的家园!
  萧老师站在他的家乡和外部世界之间,面对来自外部势力的野蛮冲撞,他张开双臂说:我不许你们进来!
凭心而论,萧老师不是狭隘的地方主义者,我所了解的亮中老师有宽阔、率真的胸怀,他关注和尊重许多超越乡土和族群的事物和价值;但他确乎是一个乡土主义者:热爱乡土、眷恋乡亲、沉迷于发掘乡土的智慧和价值。



  车轴村就在金沙江的东面。江上掌舵人王泽生是这里的老船公,他在江边靠摆渡为生,在这里摆渡已经十来年了。他已数不清,义务为萧老师从外地邀请来的记者和专家们摆了多少回渡。王泽生回忆说:萧老师2004年6月份,第一次回来调研的时候,就专程去了他家。从王泽生的追忆里,我也深深体会到了,亮中老师对故乡割舍不断的浓浓乡情……
“表叔,如果搬家,你觉得好不?”坐在火塘边上,萧老师双手恭恭敬敬地抱着膝盖。
   王泽生很明白移民意味着什么?他不能开船了,新买的铁壳船会贱价卖掉。肥沃的土地也会被淹没。安静富足的生活会彻底改变。水电公司会把自己安置到哪里?更是说不清楚的问题。而村民知晓的是,“江边”的土地“一年粮食三年吃”,历朝历代数起来都是最好的地方。
  当得知即将修建虎跳峡大坝,村庄面临搬迁的消息后,亮中老师家的邻居丁常秀大妈伤心的对他说道:“背靠青山,面对绿水,又是滇西北的粮仓,云南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家园了。家园舍不得丢,但要是非要搬迁,我们也要争取自己的权益。”
  就在亮中老师即将离开车轴村,返回北京的当天,丁大妈递给亮中老师几张写满字的信签纸说:“请你交给上级领导,请政府不要让水电公司在金沙江上修电站,不要淹了我们老百姓的家。”因为丁大妈心理很清楚,如果规划中的金沙江“一库八级”水电站修起来,滇西北最肥沃的20万亩良田将沉入水底,包括她一家在内的10万各族百姓将被迫搬迁,而滇西北却并没有多余的土地让他们居住。
  金沙江河谷的人家,生活虽不大富大贵,却优裕自如。 他们谈起亮中老师,就像别人家谈自己外出打工的儿子一样淡然。
    2004年6月, 萧老师参加中甸县(现改为香格里拉县)的“藏族传统文化与生物多样性保护研讨会”,这个会议是他与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的马建忠共同策划的。马建忠是亮中老师当年从中甸一起考上北京读大学的好朋友。为了协助老友,亮中老师邀请了不少省内外的专家、学者赴会,希望能将虎跳峡流域水电开发对生态的影响列入会议议程。马建忠眼里的亮中老师,还是当年那个文学青年,在中央民族大学的宿舍熄灯后还赖在走廊里,借着蜡烛或者厕所的灯光写小说。所以,亮中老师只用了一星期,挑灯夜战而成的大会论文,让马建忠很是惊讶。这篇题为《环境思想的变迁和中甸民间生态观刍议》的论文深刻而有见地,让马建忠这样的专业环保人士也佩服不已。会后,亮中老师跟一些学者交流得到的建议是,“要行动就得快,一旦决定了,再扳回来就很难,趁现在还有发言的余地。” 就是在这次研讨会上,清华大学教授汪晖受亮中老师的感染,开始关注虎跳峡建坝等问题,便在8月与《东方早报》记者阳敏等人亲赴虎跳峡。其后,不少学者和记者也纷纷前往虎跳峡、金沙江。《南方周末》驻京著名记者刘鉴强说:“我和同事们一个个像接力棒跟着亮中下去,他在金沙江边的家就像我自己的家。”
  会议结束后,亮中老师又马不停蹄回到金沙江边的家中,和父老乡亲广泛接触,踏访当地有说话权威的老人和一些意见领袖。令他欣慰的是,乡亲们对建坝都坚决抵制,有的甚至表示要进行抗争。他随后又回到中甸,和一些老家在江边的干部、职工交流对水电开发的看法。亮中老师的工作日记提到,一位当地的高官规劝他:如果他还坚持这样做,恐怕以后连回云南都会很困难。亮中写道:“(我)强调了这是我的义务,强调了民本思想。”在江边继续民众调查的同时,亮中老师开始广泛联络媒体记者。后来,几名“非常关心家乡命运”的老乡还被亮中老师推荐去参加“绿色流域”开办的“水库移民及流域社区可持续发展培训班”。结果,金沙江老乡不仅学习了很多流域治理的知识,还倒过来“给专家们上了课”。
   读过大专,后来辞职回家务农的葛全孝代表金沙江老乡发言说:如果搬迁,除了失去土地、林木、牛羊的栖息地、道路、水池、庙宇、学校、家族的坟茔、风景名胜之外,我们还会失去“亲情、友情、社会关系圈”和“村镇影响圈”。
“在滇西北这一带,江边人是最有面子的,走到哪里都是熟人朋友。”而世世代代形成的亲友圈、社会关系则是一笔无形的财富,是乡村劳动力交换和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互相支持的基础,葛全孝说,“哪家有事情,随便喊一声就行了,如果要搬迁,人都打散了,就不能互相帮忙了。”
   当天晚上,云南大众流域管理研究与推广中心主任,于晓刚博士就在电话里告诉亮中老师说,“他们的思想,应该要影响世界水坝委员会的一些决策。” 于晓刚认为,发出不同声音是为了促使水电开发的良治与善治,需要和开发商坐下来谈判,需要社会影响和环境影响评价,改善开发机制。于晓刚还认为,亮中老师的身份无法替代,因为他来自村庄,了解这方水土,是老乡们最天然的利益代言人。
   后来,在亮中老师等人的努力争取之下,葛全孝还戴着大毡帽参加了2004年10月27日至29日,在首都北京召开的“联合国水电与可持续研讨会”,在会上,葛全孝积极倡导“原住民参与权”,这是中国水坝移民代表有史以来第一次在联合国的会议上发言,更令人吃惊的是,在招待晚宴上,成了“明星人物”的葛全孝竟然和很多省部级官员一起,被主持人邀请到一号嘉宾桌上。随后,亮中老师的父亲萧嘉麟,也被乡亲们推荐去泰国参加“湄公河流域的自然资源与合作机制国际会议”和“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年会”。媒体评论说,中国农民能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用理性方式进行利益诉求,是“中国农民的第一次”。
老乡在国际会议上的讲话稿都是亮中老师帮着修改的,开会那段时间,更是每天三四个电话。在国际会议上,亮中老师最为独特的地方就是:他总是把当地百姓的声音、需要和参与放在首位,总是在问各种社会运动与民生之间的真正的关系究竟应该如何确立?说到葛全孝等众乡亲在国际会议上据理力争的场景时,亮中老师满脸的兴奋和自豪。在那段时间,亮中老师每次出门总是风尘仆仆,但情绪高昂,对于自己的乡亲和家乡依然充满了自豪感和深深的关怀。
 亮中老师曾经在文章中表述过“让老乡说话”的好处,“往往水电开发项目讨论的只是技术上的可行性,没有更多地去考虑生态、地质的限制,更何况‘三江并流’地区原住居民的意见和要求……”
因为知晓整个金沙江流域从一个边远的自在社区,逐渐纳入国家行政系统的渐进过程,所以,亮中老师一直担忧着,大坝的建设有可能“直接破坏这一区域原生态。”
“这一段流域不是三峡,”亮中老师曾经给民间环保组织的朋友解释说,“三峡经过了几千年政权的治理,而这一带过去一直是自在社区状态,在改土归流以后才真正进入国家化。这一带民众的民族性和自治能力与三峡以至内地是不相同的……”
  亮中老师2004年7月初,回到北京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四处联系民间环保组织、研究机构和媒体,并两度陪同一些专家学者和资深媒体记者又再次来到云南考察。
2004年7月21日,在首都北京一个环保圈的记者见面会上,亮中老师和中国民间NGO(非政府组织)——北京公众与环境研究中心主任,被誉为“环保斗士”的北京学者马军教授,共同做了关于虎跳峡大坝的主题发言,从他们的讲述和图片里,在场的记者们,真切的感受到了当地百姓对未来深深的忧虑和无助。就在那天下午,虎跳峡电站的话题立即跃入了北京民间环保组织和媒体的关注视野。此后,一个由多方人士组成的联席会开始启动,并定期交流信息,商量行动方案。大家决定仿效云南怒江的例子,向高层上书,共同起草《停止危险的虎跳峡流域水电开发:留住虎跳峡长江第一湾》的宣言。
  亮中老师负责撰写宣言里修建虎跳峡和长江第一湾大坝对流域的社会和文化影响这部分。由于这份宣言是要向高层上书,并最终见诸媒体,因此,大家都很慎重,一直未有定论。心急如焚的亮中老师则不断催促联席会要有所行动,并提议说要发布一份面向社会公众的宣言,并自告奋勇揽下了文稿的执笔统筹工作,他的想法是,“希望这份宣言能兼容签名、网上张贴等作用,同时也能给金沙江的老乡在各个村庄张贴。”
   在近两个月反反复复的修改之后,2004年9月26日上午,9家民间环保组织在京聚集,从避免地质危害、保护生态环境、保存多民族文化和关注移民生存状态的角度,联名向媒体和高层呼吁:停止虎跳峡“一库八级”梯级水电站的建设。留住虎跳峡,保护举世无双的文化与自然遗产。份联名信后来向媒体公布以后,多家媒体顿时争相转载,超过万人签名,使虎跳峡流域水电开发问题成为了当时的社会焦点。这次NGO(非政府组织)的策略联盟引起了媒体的高度关注。2004年年底的一篇新华社电讯稿《民间组织兴起折射社会生态变迁》曾经对此给予赞扬说,这是国内“两起民间组织的杰出表现”之一。
   但是,没有署名,隐身在民间组织背后的亮中老师却疲惫不堪。他个人有思想也有冲动,但却必须要借助于NGO(非政府组织)来表达。对于一个习惯了写文章来阐述观点的学者来说,这是无比痛苦的事情。为此,亮中老师曾在他的工作日记里写道:“我没想到,呼吁书的写作会如此地疲累,因为要照顾大多数人的意见,就必须不停地改,这其中备尝艰辛。”
   亮中老师原本的理想抱负是:通过对西南地区与中央政权的互动,来观察中国的“民族国家”形成问题。但是,为了写好《停止危险的虎跳峡流域水电开发:留住虎跳峡长江第一湾》这份宣言,亮中老师的书桌上却出现了《大坝经济学》等大量和水库建设、公共决策相关的书籍。算下来,这半年多,亮中老师独自写作和参与修改的关于金沙江流域的文稿就有七八万字。
   但是,更大的痛苦还缘于无时不在的忧虑。联席会的议题时常悬而未决,有次,亮中老师不安地说:“坐在这里讨论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下面又发生了些什么?”
   那个还在预可行性研究阶段,但暗地里却在悄悄进行施工准备的大坝却一直压得亮中老师喘不过气来。
  在2004年8月30日凌晨2∶27,发给几家民间环保组织的电子邮件中,亮中老师说,“多少个夜晚的梦中,我都会看到水流往上漫起来,而最后的结束总是抗争的场景……对于我来说,我不希望看到这一天。好在,金沙江的民众已经行动起来了,他们怀着拯救家乡的心愿,在自发地艰苦地工作着。我想,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与他们紧密配合,给以媒体舆论、人力、物力上的鼎力支持。” 就这样,亮中老师“像一缕阳光、一阵清风”加入到了为保护家乡、百姓利益和世界自然遗产而热心奔走的人们中间。
2004年9月29日,《南方周末》不负众望发表了清华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南方周末》驻京著名记者刘鉴强的封面文章《虎跳峡紧急》,文章见报后,举国震惊,使保护虎跳峡成为当时的舆论焦点,国务院领导立即责令有关部门调查水电公司未经批准擅自动工一事。亮中老师和新闻界的记者朋友们的共同努力,使利益集团想偷偷摸摸实施工程的打算落空。其后,国内外媒体空前集中地关注虎跳峡问题,再次使虎跳峡成为继云南怒江事件后最大的环保议题。



2004年12月,通过自身的努力,亮中老师终于如愿以偿的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边疆史地研究中心。亮中老师的举动,顿时,令边疆中心的元老们都倍感骄傲和自豪。
由于工作调动的程序,在正式到边疆中心上班前夕,亮中老师曾做过一次全面的体检,一米七六的身体,棒棒的,一点毛病都没有。然而,令边疆中心的前辈们意外的是,亮中老师第一次正式上班就请了假,因为他要参加民间环保组织为保护金沙江地质、生态环境和民族文化的科研课题,带领专家和记者们到金沙江流域调研和采访。而且他还要为民间环保组织起草和修改文稿,每天都得熬到凌晨两三点钟。
就在亮中老师工作调动期间,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曾告诫亮中老师:现在做反虎跳峡大坝的事不要太高调,怕社科院注意到,影响工作调动。从来没考虑过这层关系的亮中老师回到家里,便把这件可忧虑的事告诉了妻子马茜。马茜老师说:“你怎么越来越胆小了?以前的勇敢哪儿去了?要是因为这个影响了调动,没了工作,或是被抓进去了,我养你!”有了妻子的支持,亮中老师便无所惧怕地,全身心投入到了保护乡民的事业当中……
2005年1月4日,这是亮中老师从云南考察回来第二次到边疆中心上班。上午的碰头会讲的是申报课题的事情。会后,亮中老师便热情地拜访了边疆中心其他几间办公室的同事。亮中老师绘声绘色,感染力极强的推荐介绍,加之一沓沓在云南拍摄的照片,让年长的同事们都有些兴奋。当时有的同事还提议要给亮中老师开个专题报告会,让他专门说说云南大河流域的事。下午他跑了两个书店购书,又在严寒中骑车一个多小时回家,夜里他带着兴奋和疲惫又开始了漫长的写作……
事实上,亮中老师平时在北京的开销除了生活,还要供按揭房款,经济的窘迫在2004年的下半年就益发加重了。因为,亮中老师每次跑云南的大部分花销不仅要自己承担,而且他还要掏钱从北京买很多书,刻录很多资料光盘,源源不断地寄到江边老乡的手里。由于大量联系外界,家里的座机和手机的电话费也暴涨。更要命的是,处处替别人着想的亮中老师,每次老乡打电话来,他都要对方挂断,然后自己再重新拨回去。据马茜老师回忆时说:2004年她们准备买房子的时候,亮中老师每天下班后就骑着自行车满城去看工地。他有天回家后跟我说,他在三环路上看见一只大雁了。然后又说了很多小时候在江边玩的情形。每次回老家,他都会举着相机趴在江边的草丛中,拍很多水鸟、老鹰的照片回来。
自2004年下半年以来,由于亮中老师,两三次请假回云南进行实地考察,原来每月三、四千元的工资也被无形的扣减了许多。有一次,我打电话给亮中老师,他曾轻描淡写地跟我提起过天天熬夜写材料的事情,“要在单位做事,又要做虎跳峡的事,时间上还是有点痛苦。”
亮中老师之所以卷入反对虎跳峡大坝工程的运动,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在理论上对于发展主义是批判的,对于所谓全球化过程、特殊利益集团及某些政府部门的发展策略极为敏感,因为它们共同造成了文化多样性和生态多样性的瓦解;一个是他对自己的家乡有极为深厚的感情,对金沙江流域的人与物有极为亲切的理解。亮中老师在卷入这个运动之时,并没有仅仅局限于金沙江问题,他后来对发展主义和其他地区的社会危机也投以极高的关心。说他是金沙江的守望者是确切的,但他的关心和守望的范围也并不限于自己的家乡。亮中老师身上感人至深的,是他的质朴和源自这种质朴的行动能力,是一种把对家乡的热爱推广至更广阔的世界的情怀;这种对于更广阔的世界的关心不但植根于他对金沙江的爱恋,而且也使他的这种爱恋获得了更强的力度和深度。
   据亮中老师的父亲萧嘉麟回忆说:2004年12月,亮中回家配合南方一位记者采访报道时,我俩还是照常清晨到江边散步,一聊就是一个上午。亮中曾兴奋地和我商量,要邀请北京的专家、记者春节来老家做客、与老乡们联欢的计划……
据亮中老师的母亲孙玉群回忆说:2004年12月,就在亮中老师即将从家乡返回北京的当天晚上,我曾担心地问他:“你做这些事情,开发商会不会盯上你?会不会找人报复你?” 他回答说:“北京的朋友都敢于站出来质问开发商,为江边10万农民献出生命我都不怕!”果然没过多久, 亮中老师便累倒在了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征途上,却再也没有起来……
当亮中老师最后一次从云南老家回北京的时候,临走前一天,他到他阿妈的房间里,悄悄要了2000元做路费。这是亮中老师工作10年来,第一次向家里开口要钱。
据亮中老师的表叔王泽生回忆说:我最后一次为亮中摆渡时,他曾抱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表叔,我走了。”
  


2005年1月5日凌晨4时许,窗外大雪纷飞,在首都北京广安门大街一个简陋的筒子楼里,年轻的亮中老师猝然去世,走完了他32年执著而奉献的生命历程。
2005年1月6日下午,当我接到亮中老师的弟弟萧亮东打来的电话,得知亮中老师不幸英年早逝的消息时,我的心情更是万分沉重,无法再多说什么了…… 惟祈亮中老师一路走好……
据马茜老师回忆时说:亮中老师上床休息的时候,朦胧中我还顺口问了一句,“写完了吗?”他还嘟哝说,“写完了”。
   再过一阵,熟睡中的马茜老师却被枕边异常急促的喘气声惊醒了,她原以为是亮中老师在打呼噜或者梦魇,就伸手去摇他,却听到他在喊:“我疼,我疼……”马茜老师跳下床,摁亮灯,只看见他正张着嘴,挺着胸膛使劲大口大口地喘气。5分钟后,32岁的亮中老师便离开了人世,以一种太过匆忙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此时,黎明已经在首都北京城市的上空静静地铺开了……
   当人们追问这个年轻的人类学者离去的原因时,才猛然发现:原来是长时间的过度劳累工作,和郁结在心底的焦虑与压力等诸多原因,累垮了这位年仅32岁的年轻人。
    亮中老师的电脑真实地记录和显示了他生前最后几天的工作情况:
    2004年12月31日,工作到凌晨2时43分;2005年1月1日,工作到凌晨1时36分;1月2日,工作到22时32分;1月3日,工作到23时53分;
1月4日,也就是亮中老师生前的最后24小时,他还坐在电脑前工作。从文档的时间记录上看,他先修改了一篇学术文章,然后又往外发了几封电子邮件。那晚,一直没放弃文学梦想的亮中老师还写下了这样一首诗,《一只雁在三环上努力飞翔》。“人流如织的三环/一只雁距离地面不到二十米/由西向东,努力飞翔……/先往西,再往东/然后可以拐向南/经过一条更宽阔的大路就进入原野……/三环永远那么纷纷扰扰/但雁怀念这段旅程底下的人流/井然而又有序/他们与雁恍若隔世/但却是雁飞行时的伴。”最后,他的电脑“关机”时间是凌晨3时07分。据悉,就在亮中老师去世的前几天,他还在为包括《南风窗》在内的媒体修改关于保护金沙江的稿件。
  “我太累了,我恨不得有一块石头掉下来把我砸死,我太累太累了,我觉得砸死了也就不会再累了。”亮中老师的弟弟萧亮东,回忆哥哥2004年12月,最后一次回家乡调研时曾经的一次感慨时说。
   “太累太累”的亮中老师最终被压垮了,长时间的过量工作,郁结在心底难以言表的工作压力与焦虑,让这位两个月前身体还是“棒棒”的年轻人,在一个晨光马上就要在城市上空铺开的黎明前夕猛然猝死…
亮中老师也就成为了,边疆史地研究中心以至中国社会科学院,正式注册成员当中,有史以来工作时间最短的一员。




2005年1月5日下午,亮中老师生前的好友们,聚集在其母校——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楼为亮中老师举行了追思会。本来可容纳六七十人的会议室,却被挤得满满的,中央和北京各大媒体、报刊、学校、机关、环保组织以至云南、内蒙古各地赶来的与会者们,共同倾诉着对这位年轻学者的沉痛怀念,有的泣不成声。追思会从下午14点一直开到18点,人们望着大屏幕上“永远的萧亮中”横标大字,和亮中老师站在金沙江岸边山岗上,张开双臂拥抱大地的照片,久久不愿离去……
    2005年1月10日,在首都北京八宝山菊厅告别会上,一遍遍地播放着中国唯一职业生态摄影师,著名环保卫士——奚志农的妻子史立红女士连夜赶制的关于亮中老师生前的短片,那是史立红女士2004年12月拍下的镜头:画面中的亮中老师站在高山之巅,背对金沙江急切地说:“在发展主义的影响下,认为任何东西,包括你的感情、你的田地都可以用货币支付,但金沙江边的老百姓不这样认为……他们说:你哪怕用黄金把这条金沙江河谷铺满,也换不来这条自由流淌的大江,也换不来我们的家园!” 亮中老师一遍又一遍地,在史立红女士连夜赶制的短片里,对着前来送别自己的人们说着上面的话。 前来吊唁亮中老师的亲朋好友们,个个都是悲痛万分,《南方周末》著名记者向郢在朋友们的搀扶下,仍然止不住泪水,令在场的每个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2005年1月12日,当亮中老师的骨灰从首都北京护送到了老家江边时,在江边,老船公王泽生一边掌舵,一边怔怔地看着来人手里捧着的骨灰盒,悲戚的对来者说道:“就在20天前,这个年轻人才坐船过了江,回了北京,没想到他竟然回来得那么快……”
金沙江边吾竹村的村民彭应全回忆时说道:“当天好多村的老乡们,从上午11点一直等到下午2点过,才等来了亮中回家的灵车。车轴村的乡亲们都站在村口等他” ——我只能从彭应全的叙述中想象当时的场景。后来从拍摄的现场录像中,我看到了亮中老师的妻子——马茜老师正捧着遗像往村里走,画面中的马茜老师秀丽、苍白的脸庞,纤弱的身躯,美丽的眼睛眼神空洞,显得楚楚可怜,她还完全没有从这个过于突然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乡亲们站在大树下,一位大嫂追上来,用手轻轻抚摸亮中老师的遗像,痛哭失声……
彭应全伤心的告诉我:“一想到祖祖辈辈留下的田地可能会被大坝淹没,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多亏了亮中老师的努力和媒体记者们的报道,我们才知道了修坝的一点内情。这就像是对我们快要淹没的人伸出了一只援助之手!”
    2005年1月13日,就在为亮中老师举行葬礼的当天,附近村落,很多不相识的人也抬着柏树枝扎成的花圈来了。原本宽敞的萧家大院,却坐满了从远乡近邻赶来的600多位村民,他们中有的是来自金沙江以西的乡镇上的农民,就在他们自发包车前来吊唁亮中老师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们,曾一度受到了当地派出所的阻拦和威胁,张贴的讣告也被撕毁了,带头的村民们愤怒的冲着派出所的干警们说:“萧亮中是为保护金沙江的老百姓献出生命的!保得一寸土,留与子孙耕!这‘耕’字也是‘根’字,世世代代耕种的良田不能在我们手上给卖了呀!萧亮中是当之无愧的金沙江之子,我们金沙江两岸的老百姓感谢他!就算剩下我一个人也要来!”结果,当场就有不少和亮中老师素昧平生的人也赶来吊唁了。萧家大院被送灵的人流塞得水泄不通,哭声响成一片。很多老人牵过小孩子,一起给亮中老师磕头。按照江边的习俗,年轻人去世,老人是绝对不磕头的。这几百年来,江边还从没有哪个年轻人享受如此隆重的礼仪。
萧家的山墙上,贴满了一长排追忆亮中老师的悼文。亮中老师的人类学硕士导师庄孔韶教授写道:“他刚正不阿,带着他的理想和憧憬为乡土社会和人民的权益奔走,是我的学生中的智勇双全者。”和亮中老师交浅言深的新华社中国特稿社副社长、高级编辑熊蕾女士在悼文里写道:“有不甘书斋寂寞而入世的学问人,傍的是腰缠万贯的大款和富翁,而你,却始终和自己无财无势的父老乡亲血脉相连,休戚与共,声气相关,是为所谓弱势群体的权益奔走呼号。”亮中老师家北面堂屋的两壁,贴满了媒体记者们撰写的关于虎跳峡建坝的相关报道,亮中老师的弟弟萧亮东说:“我们要贴下去,一直到胜利为止!”而今,堂屋已成灵堂,这些报纸仍然在陪着亮中老师。
院子里的电视机还在循环的播放着北京告别仪式时制作的录像。11点43分,悼念仪式正式开始。发言者依次走上摆满花圈和挽联的灵堂。车轴村的代表在台上泣不成声,坐在台下的老乡们不少也在抽泣。在亮中老师去逝前,几乎天天和他进行电话沟通的吾竹村村民葛全孝含泪念完了他的悼词。是亮中老师推荐他和其他三位村民参加了云南“绿色流域”组织的培训班,3个月之后,葛全孝在首都北京召开的“联合国水电与可持续研讨会”上,雄辩地发出了水坝非自愿移民的心声。葛全孝回忆说:亮中老师生前反复对他说过,淹没土地是永失家园,比战争还要可怕。如果老乡们梦想谈条件,就会给开发商诱之以利的可乘之机!
在追悼仪式的间歇,村民们把从首都北京赶来,参加亮中老师葬礼活动的,新华社中国特稿社著名记者林谷先生,从北京同来的“野性中国”工作室制片人史立红女士团团围住,纷纷表达起各自的心声……
“大坝把田地都淹了,我们拿什么奔小康?多少代人都活过来了,现在到了生死关头!” 村民们激动的对记者说道。
“国家都在说扶贫,有的人还在人为制造灾难。中央的话不听,群众的疾苦不管,挖党的墙角!让我们往后面搬,去山头上住怎么活?吃啥子?去喝西北风?”村民们激动的对记者说道。
  一位退休中学教师不紧不慢地说:“既然有人号称为百姓谋福利,为什么具体的计划安排不让我们晓得?还是多亏亮中他们找来了世界水坝委员会的文件和国内的新闻报道。中央都在说科学决策,可持续发展,生态、环保等一系列内容都要保证,为什么要这样急急忙忙上马?想把我们都蒙在鼓里?”
    出殡时间是在当天下午五点鸡时。亮中老师被乡亲们安葬在村背后的椅子山山脚下,从坟茔的位置上望出去,看得见山脚下清澈的金沙江和车轴村鱼鳞一样的屋顶。
葬礼后的第二天,是圆坟,立山神。坟茔周围的缝隙先用碎石头塞了,然后用灰浆勾缝。坟头上的土没有封。亮中老师的二弟萧亮东说,这是江边的习俗,“坟头土要见天”。
亮中老师的三弟萧亮远,则在坟头后面5米远的山岗上,端端正正地给大哥立了个新“山神”。这是江边萧家第8代的第一座新坟。坑里预先撒了一些米、茶叶、盐巴和黄豆,还放了一个写着“本祖山神”“备钱几千贯买葬亡人”的鸡蛋。
就在亮中老师的葬礼举行后不久,金沙江边的老百姓们,在风景旖旎的金沙江畔,自发的凑钱在江边为他竖起了一块石碑,上面写了五个大字:“金沙江之子”。
    亮中老师去世后,《南方周末》副主编陈明洋先生这样评价亮中老师:“(亮中)这样的人往往听到了来自历史深处或内心深处的某种召唤,将自己的命运同人类、同世界联系起来,从而具有使命感,他们往往有可能对人类做出独特的贡献。”但是,他走得太早了,“他的贡献有了端倪,但远未充分展开。”
  直到亮中老师去世后,前去吊唁的亲朋好友们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公认的家族的、民族的骄傲,写出了那么多有价值的作品,发表了那么多新颖的创建的年轻学者;一个只做实事,不做表面文章的年轻学者,竟然会住在一个贫民窟里,过着穷困寒碜的生活?
我知道,像亮中老师这样贫困的青年并不鲜见。尤其是他那么年轻,就获得了和一条伟大河流共命运的意义,在众多英年早逝的学者当中,却是非常罕见的。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有德好学如此,贫困寒蹇如此,初试啼声而夭折如此——斯人而有斯疾矣,时也,命也,运也?也许真正是“宜其然哉”。
   窗外,灯火次第,满天星斗在静静闪烁,是典型的乡村夜景,安稳而美丽。夜色里,只有山风沉醉在梦中。而我却感到有一阵阵说不出来的、沉重坚硬的东西,在心里打着结,令我久久挥之不去……



   2009年6月11日,就在金沙江之子——萧亮中老师,去世后的第五年的上半年,环保部终于通报了云南中甸金沙江流域,这两家大型国企环境违法行为的处罚决定:水电站未获审批开始截流,环保部称:由于“严重违反国家产业政策、发展规划和环境保护准入条件”,决定“从即日起在完成科学论证和各项整改措施前,暂停审批金沙江中游水电开发项目、华能集团和华电集团(除新能源及污染防治项目外)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
  据环保部新闻发言人陶德田介绍:云南华电鲁地拉水电、华能龙开口水电,未经环评审批,擅自在金沙江中游建设华电鲁地拉水电站和华能龙开口水电站,并已开始截流。水电项目一旦“环保缺失”,会对上下游生态及社会生活产生不利影响。陶德田还说:上述两处水电站擅自截流,对减小水电建设环境影响极为不利。环保部同时表示:对规划的龙头水库和虎跳峡河段的开发方式与相应的环境影响,也需要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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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是这些电站都还在大兴土木建设中,有的已经发电运行了。金安电站在前年就发电了,已经把电卖到华东五省区了。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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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大陆电站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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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5# 的帖子

北方开采煤矿,南方开发水电。供给华东。。。

中国发展主义的秘密是低人权成本,低土地成本和低环境成本。

但是人类学家和ngo介入的这些事件并不是简单地维护人权、土地和环境。

文化多样性一直是人类学最重要的武器。

但是理解这些概念都不能狭义地单方面地去看,很多复杂性的问题是制度设计带来的,也说各种话语造成的。

让谁发出声音,这一点很关键,做任何研究都要注意,谁在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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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萧老师写车轴村的民族志,深切缅怀!!!
我也一直是横断山区水电的坚定反对者。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终有天要被水电巨头们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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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江:被垂涎的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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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沙江下游屏山县新市镇渡口,随着水电站库区蓄水水位不断上涨,整个老镇将淹没水中。


    1 .云南永善黄华镇水田村,因补偿问题还没有搬走的村民们,在“江河十年行”调查组工作人员主持下,与当地政府人员“挑灯夜战”,试图能找到解决之道。


    2 .云南永善黄华镇朝阳坝溪洛渡水电移民安置区,许多移民反映在建的安置房存在质量问题,拒绝入住。


    3 .云南永善黄华镇水田村地处金沙江畔,移民搬迁正在进行中。随着溪洛渡水电站蓄水,村子里许多百年老屋即将随整个古村被淹没水下。


    4 .云南迪庆州金沙江边上的车轴村,被媒体誉为“金沙江之子”的年轻学者萧亮中,为保家园与村民一道进行了长达两年多的奔波与抗争,终因过度操劳猝然长逝,享年32岁。

    挟金沙奔涌的河流

    西藏有一个传说:远古时代,有三姐妹并肩从神山高原下来,在高山峡谷间一路欢唱着向南奔流。从西到东,她们的名字依次是怒江、澜沧江和金沙江。可在云南石鼓附近,三姑娘遇到了凶恶的山神挡路,折往东南,与两位姐姐渐去渐远。怒江和澜沧江最后抵达了印度洋,而三姑娘则汇入了东海,她的名字叫长江。后人因长江通航只能上溯至四川宜宾,因而将宜宾以上江段,称为金沙江;云南石鼓之上,则为金沙江上游。

    三国时期,诸葛亮《出师表》中“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泸”便是指金沙江,可见当时人迹罕至。但到宋代时,这条大江已经因河床金沙众多,吸引了淘金人纷至沓来,而改称为“金沙江”。

    试想,这么一条从重重万山中奔腾而来的大江,裹挟着数不清的黄金矿砂,该是何等地壮观与富足?“大如蚕豆,小如沙粒,形状各异”,金沙江边的人们,将这种沙金按品级分为七八九等,比如九成沙金赤黄、八成淡黄、七成青黄等。

    金沙江的富饶还不止于此:其一,它充沛的水流资源滋养了34万平方公里流域内的生灵;其二,两岸高山夹峙,也让无数矿藏随着地质变迁,深埋于峭壁之中。此外,由于金沙江从雪山高原而来,其地势落差平均达3300多米。有勘探表明,金沙江的水能资源多达1亿多千瓦,占到整个长江水能资源的40%。

    金沙江的丰饶不断吸引着掌握了新技术的人们,他们眼里只有资源。因此,林木被大肆砍伐,矿山被粗暴开挖,岩渣碎屑被随意丢弃,污水被直排入江……甚至,就在延绵千里的大江之上,断江截水,筑起动辄数百米高的巍然大坝,让河流梗阻,泥沙淤积,良田村镇尽淹水底,千百年依江而生的金沙江人四散流徙。

    虎跳峡之上的绿洲

    今天,唯有在虎跳峡之上,还有着金沙江上游少有的一小片宁静绿洲———村庄古老,人居富足。虎跳峡,顾名思义,因老虎一跃而得名,其令人胆寒。从上峡谷到下峡口,相距不过16公里,落差竟达220米,最窄处的峡谷仅30米宽。浩浩金沙江,一旦进入这条陡然被束紧的峡谷,顿时急流飞泻,惊涛轰鸣。加之江中还有巨石卧立,其惊险之状,让人望而生畏。

    “峡谷右岸是海拔5596米的玉龙雪山,左岸是海拔5396米的哈巴雪山,而峡谷江流这一段的海拔才1000多米,这水势可想而知”,横断山研究会首席研究员杨勇,上世纪80年代曾参与长江第一漂,在虎跳峡这一段,他的两名队友不幸遇难。

    跨越虎跳峡,再往里则豁然开朗,罕有地出现了一大片美丽宁静的绿洲。这便是云南迪庆州地界,香格里拉也就在这一片金沙江畔。

    3月29日深夜,当北京环保N G O“绿家园”组织的“江河十年行”队伍经过丽江古镇,向一大片舒展开阔的江边盆地驶去时,月光皎洁素净,大地一片静谧。深夜11点多,60多岁的姚叔坐在儿子摩托车后,赶来桥头迎接。“我本想赶着牛车来接大家,但牛已经睡了,不忍叫醒,就骑车过来啰”,世代生活在金沙江边的姚叔,热情地跟大家打着招呼。

    到了姚叔家所在的迪庆州吾竹村堆满一组,院子里花香弥漫,院内一侧有池塘、池塘边悬吊着一个精致秋千;正对大门的是一堵挂满金黄苞谷的玉米墙。院内的两排房子井然有序。饲养鸡鸭鹅牛猪等牲畜的小院,在第二重后院,还有正在盖的一溜客房。

    “每年养猪平均30~50头,卖30多头,剩下自己吃;养的鸡鸭鹅鱼都不卖,主要自己食用,鸡蛋吃不完就送人,水果也是如此”,第二天一早,姚叔兴致勃勃带大家参观:一间小库房里,挂满了整整一屋子的腊肉;院子内花木扶疏,鱼池里的活水清亮见底,想吃鱼,拿个抄网下水去捞就行。解放前,姚家也曾是这一带望族大户,建有著名的“姚家花园”。

    事实上,堆满村只是这片盆地里一个普通村庄。一位村里老人讲,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七八代了。“我们这地方,除‘三年灾害’期间饿过肚子外,一直无灾无涝,土地肥沃,所以生活得不错”,与姚叔年龄相仿的葛叔称,前几年,由于有动议要修虎跳峡水电站,招致了当地人的反对。因为这意味着金沙江上游两岸170多公里江段的14万多人,得迁离故土,告别现在的富足宁静。距离堆满村不远的车轴村,当时正在中科院从事人类学研究的学者萧亮中,为保护住这片家园,与村民一道开始了长达两年多的奔波与抗争。

    2005年1月,因过度操劳,32岁的萧亮中在京猝然去世。今年春天,萧家院门口的苹果树正开出一树一树的繁花,村后山坡上,这位被媒体誉为“金沙江之子”的年轻学者,永远安歇在家乡的原野上。山坡背后是高耸的丽江雪山和哈巴雪山,前边则是湛蓝如镜的金沙江。

    开矿潮带来的污染日重

    从水流湍急的河床中淘洗金沙,显然是一个高风险行当。在陆地开矿,风险则相对要小得多。在金沙江中游,采矿业集聚,最有名则当属云南东川铜矿。

    早在东汉初期,云南东川一带就已有人从事采冶,但规模不大。到明末清初时,这一段的采冶已具有相当规模,并在乾隆年间达到鼎盛。从1951年起,当时的重工业部物探队进驻东川,进行矿产勘测。在苏联专家的协助下,物探队先后在八年内,连续两次向国家提供正式探测报告,表明当地已探明铜储量从136万吨,上升到210余万吨,并主要集中在汤丹、落雪、滥泥坪、白锡腊、石将军、新塘等地。1958年起,东川铜矿开始进入建设开采期。

    到上世纪90年代,国营的东川矿业在金沙江沿岸的开采范围,已扩大覆盖到了660平方公里,由大小140多个铜矿开采点等组成,且以露天式开采为主。在此期间,铜矿开采能力也大为提升,个别精铜矿甚至达到年采精铜2万吨规模。

    然而,资源总是有限的。到2000年左右,矿区内的富矿均已基本枯竭,国营企业对“啃食”剩下来的贫矿不感兴趣。于是东川铜矿进行改制,陆续将尾矿、贫矿等贫弱资源,陆续卖给了各种民营企业。

    “由于民企和私企技术能力有限,大多只能开采浅表层矿产,加上各种环保措施跟不上,所以这一带今天的采矿、洗矿、选矿场面相当混乱”,杨勇称,金沙江中游从云南东川至四川攀枝花,其采矿污染主要集中在这一江段。

    在小江口,一条乳白色牛奶般浓稠的小江,转过山头,直接汇入金沙江。那白色的河水,粘稠得仿佛无法流动,即使在流入金沙江后,小江水与金沙江水在一公里左右的江面,完全无法融汇。“这主要是洗矿废水造成的江水污染”。在这“牛奶河”环绕的沙甸上,就有农民种植的小麦田。当地一村民称,他们老早就已经不吃金沙江水了,而是将从更远山上接下来的山泉水饮用。

    除了水质污染,长年累月的采矿让小江两岸山体破碎,矿渣碎岩堆积,还有大量被挖空的巨大矿洞,每年雨季一来,泥石流成灾。据专家查测,仅小江一带沟谷,就有大小140多条活跃的泥石流带。因此,小江在中国西南地区还被称为“泥石流博物馆”。

    沿金沙江上溯,在皎平渡一带,金沙江两岸的露天采矿场交错密布。在距离皎平渡不到一公里的一处铁矿场,落差将近130米的山坡上,依次分布着矿石破碎、搅拌、筛选、浮矿、混和、装车运输等6层分场。场区内机器声轰鸣不断,黄尘漫扬,有剧毒物质的选矿池等全部裸置,无任何安全生产防卫措施。最底层的山谷边,一辆辆载重大货车和拖拉机源源不断地向外运输成品矿。

    在金沙江对岸,可以明显看到这个露天采矿场外部,有4个巨大的污水直排口。排污口附近,江水的颜色分别呈锈黄、深黑、锈红等色。“通常采1吨矿,要耗费4吨江水,而且用来洗矿、浮矿后的污水,含有大量重金属等污染物,直排危害可以想象”,据杨勇沿江调查,仅从金沙江的笔架山至小蒙姑这一段10多公里江岸两侧,就共分布有20多家铁矿场。

    “山两边已经挖得跟蜂窝似的”,杨勇介绍,由于这里已是乌东德水库规划淹没区,所以这一带的矿山,目前都正处于“抢救性开采”阶段,对采矿污水、尾渣处理等已是无暇顾及。“一旦蓄水发电,这些污染物都将沉入水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呢?毕竟蓄水成湖后,江水的自净能力将大为降低”,杨勇忧心忡忡。

    杨勇的家乡攀枝花号称“西部阳光城市”。然而,这两年,攀枝花市同样在为是否投产一座高污染化工企业而陷入僵局。这是一个投资11亿的40万吨煤焦油项目,位于攀枝花市西区,距离城市取水口上游仅3.4公里。

    “这样的重化工项目,会带来苯、萘、蔥等严重污染隐患;其二直接危及居民水源地,而且攀枝花市的煤焦油产能已经过剩,这个项目不应该上”,作为民间专家代表,杨勇列举了以上三个过硬的理由。而西区纪委书记秦福贵则认为,城市饮用水取水口可以往下游再挪移得更远一些,“新项目是新工艺新技术,基本不会带来污染……而这个项目投产后,每年10亿产值,将为西区每年带来1个亿的税收”,秦福贵透露,在攀枝花市所辖三区两县中,西区G D P几乎垫底,去年才2.88亿。

    目前,这个项目在还未正式通过环评之前,已经征地500多亩、搬迁2000多居民。“现在只等环评了……”,秦福贵面对着清腾出来的一大片空树林,显得很有信心。

    步步紧逼的大坝群

    在金沙江畔行车,没有亲历的人,恐怕很难想象:在两三千米的高山夹峙下,原先的滔滔大江,瞬间就被束成了一缕发丝般的细小飘带,在脚底看得人发晕。从云南拖布卡镇前往江对岸四川会东县途中,调查人员乘坐的中巴如同小甲虫一般,路边不时闪出鲜红扎眼的“血字碑”,提醒该路段某时翻车死亡多少人。远眺,则见黄

    褐色的大山直耸入云,细细的公路如“之”字形,从山头一直蜿蜒到了山脚江边,有老鹰在峡谷底下滑翔。

    但即使有如此险峻的群山为障,也未能阻止21世纪水电大开发向西南更深处挺进的脚步。

    从四川宜宾上溯,金沙江中下游耸立着一座又一座世界级巍然大坝:向家坝,坝高162米,总投资542亿元;溪洛渡水电站,坝高278米,与100层大楼相仿,水库总库容126.7亿立方米,建成后将是世界上第三大水电站;白鹤潭水电站,规划动态投资567.7亿,2013年开工,建成后将是中国第二大水电站;再往上,则是乌东德水电站、观音岩水电站、鲁地拉水电站、龙开口水电站、梨园水电站……

    按相关规划,金沙江上水电开发,已有“一江八库”。这些水电站不仅一个个体量巍峨,而且规划发电能力惊人,仅金沙江下游的4个巨型水电站(向家坝、溪洛渡、白鹤潭、乌东德)所发电之和,已经相当于“8个三峡”。

    千头万绪的移民问题

    然而,代价是大片大片的良田被淹、村镇迁徒。水电工程投资中,最大的成本投入在于移民。以2005年开工的向家坝水电站为例,规划水库淹没区涉及四川、云南两省3市6县,淹没耕地3.2万亩,迁移人口8.98万人。事实上,所迁移人数可能远不止于此。

    随着去年底向家坝一期工程完成蓄水,有着数千年文化积淀的屏山老县城、绥江老县城,连同有着“长江第一码头”之称的宜宾新市镇,均已没入水底。一期蓄水后的山坡上,村庄房屋、残墙断垣、村路石阶,以及村后来不及集中迁走的祖坟,均被摊晒在山坡上。

    其他巨型大坝的筑成,所付出的沉重代价也大抵相仿。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相比,如今水电移民的迁移安置政策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提高。然而,或出于建设工期的仓促,或出于基层干部工作的粗疏,或出于移民对政策的不理解,甚至部分基层工作人员的贪污移民款等原因,今天在金沙江沿岸,水电站所推进之处,移民问题通常如汛期急流中的江中漩涡,久久不散。

    对金沙江边的原住民,当地政府大多采取了“后靠”、集镇安置、生产安置、外迁或投亲靠友等几种方式安置。在已经建成安置的屏山县青坪乡大石村一组,刚刚离开故土的村民所反映的问题形形色色:对耕地进行丈量赔偿时只量了田亩框框,不量田埂,还没计算农民自己的开荒地面积;村民原先自有的晒谷坪,统一没计入实物赔偿;以及原先家里房屋是土墙,政府只负责赔偿七八万元,搬入新迁移民村,反而欠了一大笔债,等等。

    而在即将搬迁的地区,移民问题更是林林总总。在属于溪洛渡移民区的云南永善县黄华乡,“江河十年行”调查人员的到来,似乎一下子为村民们带来了希望。晚饭后,在镇里主要负责人在场的情况下,杨勇客串主持了一场特殊的移民情况现场协商会。

    水田六队的村民范崇钢反映,实物指标测量时,自己一处养殖场的房屋,只计入了面积,未注明用处,所以没有得到相应的生产设施损失赔偿;以及自己投资的1200米电线,被错误计入了生产队财产。

    水田坝二村退休教师赵云高反映,自己老婆在河边滩地开荒,种出了一块4.5亩的花椒园,在实物赔偿时,因有村民反映荒地应算集体财产,导致82万元补偿款一直没有到位;

    水田四组村民小队长廖文军有备而来,举着一幅来自三峡公司(溪洛渡水电站业主单位)的彩色地图,反映水田四组原本有400多亩地,为何移民补偿时被淹土地面积少算了近200亩?……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江河十年行”调查人员与镇干部一直忙到夜深,忙到前来申诉的移民怀里,娃娃们早已睡熟。

    此外,在距黄华乡不远的朝阳集镇移民集中安置点,工地一片钢筋林立,1100多户水库移民安置房都仅仅浇铸完地基,房屋框架还没影儿。而按溪洛渡水电站建设规划,今年5月要完成一期蓄水,这一块移民安置点,则应该在3月底之前达到基本入住条件。一移民顺手拿起工地上的建筑用砖,当当两下,空心砖即碎成粉末。而朝阳二社57岁的移民杨如珍,则一手拿两个馒头,一手拿一瓶敌敌畏,投诉移民房房基裂了15道缝,施工方却只愿涂抹水泥修补,不愿重新浇铸……

    第二天中午,“江河十年行”调查人员乘坐中巴,沿着金沙江畔崎岖巅颇的山路继续前行。一辆摩托车从后边飞快追来,并当头拦下中巴———原来金阳县对坪镇三江乡村民吴开才想反映的,依然是移民问题。

    摄影:南都记者 方谦华 采写:南都记者 杨晓红
    金沙江下游屏山县新市镇渡口,随着水电站库区蓄水水位不断上涨,整个老镇将淹没水中。


    1 .云南永善黄华镇水田村,因补偿问题还没有搬走的村民们,在“江河十年行”调查组工作人员主持下,与当地政府人员“挑灯夜战”,试图能找到解决之道。


    2 .云南永善黄华镇朝阳坝溪洛渡水电移民安置区,许多移民反映在建的安置房存在质量问题,拒绝入住。


    3 .云南永善黄华镇水田村地处金沙江畔,移民搬迁正在进行中。随着溪洛渡水电站蓄水,村子里许多百年老屋即将随整个古村被淹没水下。


    4 .云南迪庆州金沙江边上的车轴村,被媒体誉为“金沙江之子”的年轻学者萧亮中,为保家园与村民一道进行了长达两年多的奔波与抗争,终因过度操劳猝然长逝,享年32岁。

    挟金沙奔涌的河流

    西藏有一个传说:远古时代,有三姐妹并肩从神山高原下来,在高山峡谷间一路欢唱着向南奔流。从西到东,她们的名字依次是怒江、澜沧江和金沙江。可在云南石鼓附近,三姑娘遇到了凶恶的山神挡路,折往东南,与两位姐姐渐去渐远。怒江和澜沧江最后抵达了印度洋,而三姑娘则汇入了东海,她的名字叫长江。后人因长江通航只能上溯至四川宜宾,因而将宜宾以上江段,称为金沙江;云南石鼓之上,则为金沙江上游。

    三国时期,诸葛亮《出师表》中“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泸”便是指金沙江,可见当时人迹罕至。但到宋代时,这条大江已经因河床金沙众多,吸引了淘金人纷至沓来,而改称为“金沙江”。

    试想,这么一条从重重万山中奔腾而来的大江,裹挟着数不清的黄金矿砂,该是何等地壮观与富足?“大如蚕豆,小如沙粒,形状各异”,金沙江边的人们,将这种沙金按品级分为七八九等,比如九成沙金赤黄、八成淡黄、七成青黄等。

    金沙江的富饶还不止于此:其一,它充沛的水流资源滋养了34万平方公里流域内的生灵;其二,两岸高山夹峙,也让无数矿藏随着地质变迁,深埋于峭壁之中。此外,由于金沙江从雪山高原而来,其地势落差平均达3300多米。有勘探表明,金沙江的水能资源多达1亿多千瓦,占到整个长江水能资源的40%。

    金沙江的丰饶不断吸引着掌握了新技术的人们,他们眼里只有资源。因此,林木被大肆砍伐,矿山被粗暴开挖,岩渣碎屑被随意丢弃,污水被直排入江……甚至,就在延绵千里的大江之上,断江截水,筑起动辄数百米高的巍然大坝,让河流梗阻,泥沙淤积,良田村镇尽淹水底,千百年依江而生的金沙江人四散流徙。

    虎跳峡之上的绿洲

    今天,唯有在虎跳峡之上,还有着金沙江上游少有的一小片宁静绿洲———村庄古老,人居富足。虎跳峡,顾名思义,因老虎一跃而得名,其令人胆寒。从上峡谷到下峡口,相距不过16公里,落差竟达220米,最窄处的峡谷仅30米宽。浩浩金沙江,一旦进入这条陡然被束紧的峡谷,顿时急流飞泻,惊涛轰鸣。加之江中还有巨石卧立,其惊险之状,让人望而生畏。

    “峡谷右岸是海拔5596米的玉龙雪山,左岸是海拔5396米的哈巴雪山,而峡谷江流这一段的海拔才1000多米,这水势可想而知”,横断山研究会首席研究员杨勇,上世纪80年代曾参与长江第一漂,在虎跳峡这一段,他的两名队友不幸遇难。

    跨越虎跳峡,再往里则豁然开朗,罕有地出现了一大片美丽宁静的绿洲。这便是云南迪庆州地界,香格里拉也就在这一片金沙江畔。

    3月29日深夜,当北京环保N G O“绿家园”组织的“江河十年行”队伍经过丽江古镇,向一大片舒展开阔的江边盆地驶去时,月光皎洁素净,大地一片静谧。深夜11点多,60多岁的姚叔坐在儿子摩托车后,赶来桥头迎接。“我本想赶着牛车来接大家,但牛已经睡了,不忍叫醒,就骑车过来啰”,世代生活在金沙江边的姚叔,热情地跟大家打着招呼。

    到了姚叔家所在的迪庆州吾竹村堆满一组,院子里花香弥漫,院内一侧有池塘、池塘边悬吊着一个精致秋千;正对大门的是一堵挂满金黄苞谷的玉米墙。院内的两排房子井然有序。饲养鸡鸭鹅牛猪等牲畜的小院,在第二重后院,还有正在盖的一溜客房。

    “每年养猪平均30~50头,卖30多头,剩下自己吃;养的鸡鸭鹅鱼都不卖,主要自己食用,鸡蛋吃不完就送人,水果也是如此”,第二天一早,姚叔兴致勃勃带大家参观:一间小库房里,挂满了整整一屋子的腊肉;院子内花木扶疏,鱼池里的活水清亮见底,想吃鱼,拿个抄网下水去捞就行。解放前,姚家也曾是这一带望族大户,建有著名的“姚家花园”。

    事实上,堆满村只是这片盆地里一个普通村庄。一位村里老人讲,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七八代了。“我们这地方,除‘三年灾害’期间饿过肚子外,一直无灾无涝,土地肥沃,所以生活得不错”,与姚叔年龄相仿的葛叔称,前几年,由于有动议要修虎跳峡水电站,招致了当地人的反对。因为这意味着金沙江上游两岸170多公里江段的14万多人,得迁离故土,告别现在的富足宁静。距离堆满村不远的车轴村,当时正在中科院从事人类学研究的学者萧亮中,为保护住这片家园,与村民一道开始了长达两年多的奔波与抗争。

    2005年1月,因过度操劳,32岁的萧亮中在京猝然去世。今年春天,萧家院门口的苹果树正开出一树一树的繁花,村后山坡上,这位被媒体誉为“金沙江之子”的年轻学者,永远安歇在家乡的原野上。山坡背后是高耸的丽江雪山和哈巴雪山,前边则是湛蓝如镜的金沙江。

    开矿潮带来的污染日重

    从水流湍急的河床中淘洗金沙,显然是一个高风险行当。在陆地开矿,风险则相对要小得多。在金沙江中游,采矿业集聚,最有名则当属云南东川铜矿。

    早在东汉初期,云南东川一带就已有人从事采冶,但规模不大。到明末清初时,这一段的采冶已具有相当规模,并在乾隆年间达到鼎盛。从1951年起,当时的重工业部物探队进驻东川,进行矿产勘测。在苏联专家的协助下,物探队先后在八年内,连续两次向国家提供正式探测报告,表明当地已探明铜储量从136万吨,上升到210余万吨,并主要集中在汤丹、落雪、滥泥坪、白锡腊、石将军、新塘等地。1958年起,东川铜矿开始进入建设开采期。

    到上世纪90年代,国营的东川矿业在金沙江沿岸的开采范围,已扩大覆盖到了660平方公里,由大小140多个铜矿开采点等组成,且以露天式开采为主。在此期间,铜矿开采能力也大为提升,个别精铜矿甚至达到年采精铜2万吨规模。

    然而,资源总是有限的。到2000年左右,矿区内的富矿均已基本枯竭,国营企业对“啃食”剩下来的贫矿不感兴趣。于是东川铜矿进行改制,陆续将尾矿、贫矿等贫弱资源,陆续卖给了各种民营企业。

    “由于民企和私企技术能力有限,大多只能开采浅表层矿产,加上各种环保措施跟不上,所以这一带今天的采矿、洗矿、选矿场面相当混乱”,杨勇称,金沙江中游从云南东川至四川攀枝花,其采矿污染主要集中在这一江段。

    在小江口,一条乳白色牛奶般浓稠的小江,转过山头,直接汇入金沙江。那白色的河水,粘稠得仿佛无法流动,即使在流入金沙江后,小江水与金沙江水在一公里左右的江面,完全无法融汇。“这主要是洗矿废水造成的江水污染”。在这“牛奶河”环绕的沙甸上,就有农民种植的小麦田。当地一村民称,他们老早就已经不吃金沙江水了,而是将从更远山上接下来的山泉水饮用。

    除了水质污染,长年累月的采矿让小江两岸山体破碎,矿渣碎岩堆积,还有大量被挖空的巨大矿洞,每年雨季一来,泥石流成灾。据专家查测,仅小江一带沟谷,就有大小140多条活跃的泥石流带。因此,小江在中国西南地区还被称为“泥石流博物馆”。

    沿金沙江上溯,在皎平渡一带,金沙江两岸的露天采矿场交错密布。在距离皎平渡不到一公里的一处铁矿场,落差将近130米的山坡上,依次分布着矿石破碎、搅拌、筛选、浮矿、混和、装车运输等6层分场。场区内机器声轰鸣不断,黄尘漫扬,有剧毒物质的选矿池等全部裸置,无任何安全生产防卫措施。最底层的山谷边,一辆辆载重大货车和拖拉机源源不断地向外运输成品矿。

    在金沙江对岸,可以明显看到这个露天采矿场外部,有4个巨大的污水直排口。排污口附近,江水的颜色分别呈锈黄、深黑、锈红等色。“通常采1吨矿,要耗费4吨江水,而且用来洗矿、浮矿后的污水,含有大量重金属等污染物,直排危害可以想象”,据杨勇沿江调查,仅从金沙江的笔架山至小蒙姑这一段10多公里江岸两侧,就共分布有20多家铁矿场。

    “山两边已经挖得跟蜂窝似的”,杨勇介绍,由于这里已是乌东德水库规划淹没区,所以这一带的矿山,目前都正处于“抢救性开采”阶段,对采矿污水、尾渣处理等已是无暇顾及。“一旦蓄水发电,这些污染物都将沉入水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呢?毕竟蓄水成湖后,江水的自净能力将大为降低”,杨勇忧心忡忡。

    杨勇的家乡攀枝花号称“西部阳光城市”。然而,这两年,攀枝花市同样在为是否投产一座高污染化工企业而陷入僵局。这是一个投资11亿的40万吨煤焦油项目,位于攀枝花市西区,距离城市取水口上游仅3.4公里。

    “这样的重化工项目,会带来苯、萘、蔥等严重污染隐患;其二直接危及居民水源地,而且攀枝花市的煤焦油产能已经过剩,这个项目不应该上”,作为民间专家代表,杨勇列举了以上三个过硬的理由。而西区纪委书记秦福贵则认为,城市饮用水取水口可以往下游再挪移得更远一些,“新项目是新工艺新技术,基本不会带来污染……而这个项目投产后,每年10亿产值,将为西区每年带来1个亿的税收”,秦福贵透露,在攀枝花市所辖三区两县中,西区G D P几乎垫底,去年才2.88亿。

    目前,这个项目在还未正式通过环评之前,已经征地500多亩、搬迁2000多居民。“现在只等环评了……”,秦福贵面对着清腾出来的一大片空树林,显得很有信心。

    步步紧逼的大坝群

    在金沙江畔行车,没有亲历的人,恐怕很难想象:在两三千米的高山夹峙下,原先的滔滔大江,瞬间就被束成了一缕发丝般的细小飘带,在脚底看得人发晕。从云南拖布卡镇前往江对岸四川会东县途中,调查人员乘坐的中巴如同小甲虫一般,路边不时闪出鲜红扎眼的“血字碑”,提醒该路段某时翻车死亡多少人。远眺,则见黄

    褐色的大山直耸入云,细细的公路如“之”字形,从山头一直蜿蜒到了山脚江边,有老鹰在峡谷底下滑翔。

    但即使有如此险峻的群山为障,也未能阻止21世纪水电大开发向西南更深处挺进的脚步。

    从四川宜宾上溯,金沙江中下游耸立着一座又一座世界级巍然大坝:向家坝,坝高162米,总投资542亿元;溪洛渡水电站,坝高278米,与100层大楼相仿,水库总库容126.7亿立方米,建成后将是世界上第三大水电站;白鹤潭水电站,规划动态投资567.7亿,2013年开工,建成后将是中国第二大水电站;再往上,则是乌东德水电站、观音岩水电站、鲁地拉水电站、龙开口水电站、梨园水电站……

    按相关规划,金沙江上水电开发,已有“一江八库”。这些水电站不仅一个个体量巍峨,而且规划发电能力惊人,仅金沙江下游的4个巨型水电站(向家坝、溪洛渡、白鹤潭、乌东德)所发电之和,已经相当于“8个三峡”。

    千头万绪的移民问题

    然而,代价是大片大片的良田被淹、村镇迁徒。水电工程投资中,最大的成本投入在于移民。以2005年开工的向家坝水电站为例,规划水库淹没区涉及四川、云南两省3市6县,淹没耕地3.2万亩,迁移人口8.98万人。事实上,所迁移人数可能远不止于此。

    随着去年底向家坝一期工程完成蓄水,有着数千年文化积淀的屏山老县城、绥江老县城,连同有着“长江第一码头”之称的宜宾新市镇,均已没入水底。一期蓄水后的山坡上,村庄房屋、残墙断垣、村路石阶,以及村后来不及集中迁走的祖坟,均被摊晒在山坡上。

    其他巨型大坝的筑成,所付出的沉重代价也大抵相仿。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相比,如今水电移民的迁移安置政策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提高。然而,或出于建设工期的仓促,或出于基层干部工作的粗疏,或出于移民对政策的不理解,甚至部分基层工作人员的贪污移民款等原因,今天在金沙江沿岸,水电站所推进之处,移民问题通常如汛期急流中的江中漩涡,久久不散。

    对金沙江边的原住民,当地政府大多采取了“后靠”、集镇安置、生产安置、外迁或投亲靠友等几种方式安置。在已经建成安置的屏山县青坪乡大石村一组,刚刚离开故土的村民所反映的问题形形色色:对耕地进行丈量赔偿时只量了田亩框框,不量田埂,还没计算农民自己的开荒地面积;村民原先自有的晒谷坪,统一没计入实物赔偿;以及原先家里房屋是土墙,政府只负责赔偿七八万元,搬入新迁移民村,反而欠了一大笔债,等等。

    而在即将搬迁的地区,移民问题更是林林总总。在属于溪洛渡移民区的云南永善县黄华乡,“江河十年行”调查人员的到来,似乎一下子为村民们带来了希望。晚饭后,在镇里主要负责人在场的情况下,杨勇客串主持了一场特殊的移民情况现场协商会。

    水田六队的村民范崇钢反映,实物指标测量时,自己一处养殖场的房屋,只计入了面积,未注明用处,所以没有得到相应的生产设施损失赔偿;以及自己投资的1200米电线,被错误计入了生产队财产。

    水田坝二村退休教师赵云高反映,自己老婆在河边滩地开荒,种出了一块4.5亩的花椒园,在实物赔偿时,因有村民反映荒地应算集体财产,导致82万元补偿款一直没有到位;

    水田四组村民小队长廖文军有备而来,举着一幅来自三峡公司(溪洛渡水电站业主单位)的彩色地图,反映水田四组原本有400多亩地,为何移民补偿时被淹土地面积少算了近200亩?……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江河十年行”调查人员与镇干部一直忙到夜深,忙到前来申诉的移民怀里,娃娃们早已睡熟。

    此外,在距黄华乡不远的朝阳集镇移民集中安置点,工地一片钢筋林立,1100多户水库移民安置房都仅仅浇铸完地基,房屋框架还没影儿。而按溪洛渡水电站建设规划,今年5月要完成一期蓄水,这一块移民安置点,则应该在3月底之前达到基本入住条件。一移民顺手拿起工地上的建筑用砖,当当两下,空心砖即碎成粉末。而朝阳二社57岁的移民杨如珍,则一手拿两个馒头,一手拿一瓶敌敌畏,投诉移民房房基裂了15道缝,施工方却只愿涂抹水泥修补,不愿重新浇铸……

    第二天中午,“江河十年行”调查人员乘坐中巴,沿着金沙江畔崎岖巅颇的山路继续前行。一辆摩托车从后边飞快追来,并当头拦下中巴———原来金阳县对坪镇三江乡村民吴开才想反映的,依然是移民问题。

    摄影:南都记者 方谦华 采写:南都记者 杨晓红

[ 本帖最后由 小猫咪 于 2013-9-17 00: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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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江河十年行之十三 北京灰霾金沙江人埋单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d9bee60101lrl3.html

2013江河十年行之十三

——北京灰霾,金沙江人埋单

汪永晨


                        在金沙江边的农民家
     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在微博上发了这张片,我是这样写的:
    金沙江边的农民说,这样的房子要是修了水电就按每平方米几百块钱赔我们就算完了吗?这些房子的年龄和故宫差不多大。能说搬就搬吗?也就是这家的主人杨学勤 说:你们北京有了霾要清洁能源就让我们金沙江的农民埋单,你们毁了自己的家,又来毁我们的家?你们已让一些人受了伤害,现在又来伤害另外一些人?
    很快,微博上有位叫猩智的给了这样的回贴:@猩智: 作为一个新闻人,这里你如果找一家想搬想立即搬的对照下,是不是更好些?你这个不愿搬的例子在金沙江两岸的高山大川究竟有多大的代表性?有过深入调查没有?
    我回这个贴,汪永晨: 谁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猩智继续回贴:另外,关于"几百元一平"搬迁安置的说法你除了听这位村民以外,有没有和当地政府或者工程方核实过?
    紧接着又一个跟帖是这样写的:@英雄迟暮繁华依旧_HCC: 康熙大帝坐天下我家住在这块土地上,乾隆盛世我家还住这,八国联用洋枪洋炮打开了国门我家也是住这里,黎元洪时我家仍然住在这里,九一八后,日本强盗拿刺 刀闯进来,強占大半个中国,那日本强盗只是强行占领,也沒好意说口这块土地是日本天皇的现在说这块土地是你们租给我们的。

                         自然中的金沙江边

                         家在大山大江边

                          江边的水是绿的的

                          江边的老街
     这么快的时间里,就有了这么多的跟贴,正是我希望的。水电开发、移民的处境,这个话题一直进入不到主流的视线中。可是其意义和紧迫性都是我们不应忽视的。 中国除了怒江以外,已经没有一条自然流淌的大河了。而在河谷地生活的农民,大多是中国最富裕的农民。大渡河边的农田种一年三年都吃不完。可现在干流和支流 上建了365座大坝,想想都可怕。有多少住在那的移民生活要归零,要重新开始,那可是一个个富裕的家呀。金沙江长江第一湾,从来没有任何天灾,到今年云南 已经四年大旱,“江河十年行”一路走来河是干的,井是干的,地是干的。而长江第一湾却依然风调雨顺,涝也从来没有光顾过那里。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时,那里农 民生产的粮食除了够自己吃以外,还运往全国各地。

                     走在没有被移民的老村子里

                   在大渡河边移民新村采访

                  在溪洛渡水电移民新村前
     我发了长江第一湾农家的照片后,在微博上还有这样两条,我也贴在这:@老唐88:你这可知道,在山区河谷地带最适合生存的就是沿河的河谷,现在就地后迁搬到山上去,你说不愿意搬的有多大的代表性。
    @倪呀么小乐: 专业人员倾向于用市场价格去计算一切成本收益,可是对移民来说,感情,文化等因素是没法折算的,何况定价过程他们无法参与。当下水电正在经历移民成本迅速增高,越晚越贵越不划算,建设过程中还会不断加码,所以水电集团如此快马加鞭。

                         金沙江边姚淑家

                  这样的家要搬怎么成本核算

                     自家的鱼塘

                         农民家的花园里

                        墙边都开着花的日子
     “江河十行”每年走到金沙江的这里时,都是大家心情最好的时刻。2008年中国科学院植物所首席科学家蒋高明甚至说:这里,就是我心中的世外桃园。
    昨天晚上到这时,我们看到天空中一轮明月在云中穿行。香港中文大学的博士区家麟感慨地说: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月光了。上一次看到是在美国。香港大家 都认为是大城市,有很好的生活,可晚上都是在家里看电视,很久没有抬头看天空了。其实天空很美。当然,香港现在是光污染,大城市的夜晚天空中我们也看不到 星星和月亮。能看到星星和月亮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令人向往。
    南方都市报的方谦华说:站在农民姚叔家的院子里,看着洒在地上的月亮,心里一下子觉得踏实了,美好了。
    央视的李路说:是心里开朗了。
    生活在这里的农民,和生活在大渡河汉源、金沙江溪洛渡的水电移民的心情,能一样吗?可在GDP就是政绩的年代里,农民的心情除了他们自己,又有谁在乎?
    这里的金沙江风景美,这里农民的思想也一次又一次地让我们刮目相看。
    金沙江边,除了有杨学勤这样的农民,能说出北京有了霾,要清洁能源就让我们金沙江的农民埋单,你们毁了自己的家,又来毁我们的家以外?能说这样的话的还有 姚叔。他说:社会契约本来大家都应该遵守,可现在建水坝分明就是剥夺了我们农民的权利;为什么他们说了算,不是有信息公开和公众参与吗?让我们做出牺牲应 该先问我们是不是同意。现在的水库移民都是来量了地,量了房,说补偿你多少就多少。我们这么富饶的家,他们赔得起吗?
    姚叔说的这番话,这两天我在微博上看到的另一条倒也有呼应。那是溪洛渡所在地雷波县的领导说的@时评聚焦:凉山雷波县副书记赫绍洪对溪洛渡电站的移民 说:"今天哪个敢说个不字,老子就抓人。我说你们是移民,你们才是。我说不是,你们是也不是。你们不是要上访吗?不是要去北京吗?习大大、王岐山我也不 怕,他们能到雷波来吗?你们以为中央,中纪委真会帮你们?结果还是要转给我们,不信你们再去告嘛。
    到我写这篇文章时,这条微博被转了3066次。

                          村子里的大树

                          大树下的村民

                        金沙江农民的家

                      金沙江富饶的土地
     像金沙江这样的古村落中国还有多少。江南的没有多少了,都成了乡镇企业。湖南、湖北的还有吗?广西、广东的呢?还能旅游的古村落是数得出来的。可是,金沙 江边保留下来的这些古村落还能保得住吗?关注怒江时,我是应当时国家环保局的呼吁,留下最后的自然流淌的大江。可是这些年的“江河十年行”,让我看到了, 大江边的文化和农民的生活,真是到了最危机的时候了。
    姚叔在金沙江之子萧亮中的坟前告诉我们,萧家在这里算到亮中这代已经是第八代了。八代人住过的地方,有多少内含在这里,物质的,精神的,文化的,传统的。只是拿些移民补偿就搬,搬得走吗?

             给伯伯摘朵小花

                           走向亮中的墓地

                          上山去

                          姚叔在亮中坟上

               不希望我们的家也像你长江下游那样凋蔽

                    亮中留下了家门口的这条大江

                         我也插一朵小花

                   “江河十年行”每年都来的江边

            这位年轻的记者记住了睡在这里的金沙江之子
    拍了那么多照片,是因为我想让还记得亮中的朋友和他的乡亲们看到,亮中为之奔走呼号的大江今天还在自然流淌。亮中的坟前,年年都有鲜花在开放。
    其实,我认识亮中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他就因带着一批又一批专家、记者去看他那美丽的家乡,他那就要因大坝淹了的家园,而操劳过度将自己的生命停止在了32岁上。
    从亮中坟上回到大巴课堂上同,同行人民日报的何向宇说:昨天晚上在金沙江边,我看到了最美的月出。今天我看到了这里田园风光的诗情画意。真的不希望这些成 了挽歌。现在的消费文化向人们传播的是消费,失去的是精神家园。失去的还能找回来吗?自然、文化底蕴为什么守不住,精神家园是什么,田园生活是什么。我们 这些生活在北京的外地人,还能找到自己的故土吗,姚叔的儿子在外面闯荡了很多年,现在又回到了家乡,而我们是一代无根的漂流者。
    绿家园的何勇说:留住金沙江,我们不仅仅是要保护古村落,更是保护传统文化。这样的保护,能影响一个是一个。

        在萧亮中家,中间空着的位置是刚去世不久的老奶奶的

                            村里的药房

和姚叔说我们明年再来

亮中的侄女,“江河十年行”每年都要拍一张照片。这个小姑娘今天在亮中的坟前显然比上次我们来长大了,懂事了。

                                                          

     2006年的素秋                                       2007年的素秋

                                                                                                                    

          2008年的素秋                                          2009年的素秋

                                       
                                              2010 的素秋

                2011年的素秋

                2013年的素秋

                       村里一位老人去世后的白喜

                  亮中和素秋生活的金沙江边一样
    这位老人2011年我们采访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睿智,他的勇敢,他对家乡的大爱。今年他家里有客人,但他还是抽出时间过来和我们聊了一会儿。79岁的他,眼神里流露出的神情都在说着:这样的大江当然万古流长。
    让我们再来看看在大江上,老人的神态吧。

老人眼里的大江与大山

    “阳光在水面交织成我诗歌的标点,落落的松涛和我的诗韵和旋……呼呼的小风凉快我发烫的心坎,我快步小心地走进林间。”
    写这诗的老人杨文华受过大不公。上个世纪在动乱的年代里,他因不满现实,被关了十年。这诗是他被关押时写成的。在那样的境遇中,与他同在的是他心中的天、地间。
    我问老人,这里的大江怎么能保留得如此自然。老人说在我们的文化中,祭祀之后一定要大声的喊一声,乌鸦回来吧!
    那天,我们在金沙江的一艘老船上和老人聊时,老人对着大山用纳西语,用汉语喊了好几遍:乌鸦回来吧。
    老人说,能有今天这样的大江,是因为山上有无数的山泉,有成片的林子。现在的人认为,树是可以说砍就砍的。在纳西的文化中,树和泉都是保佑人生存的神。

2011年金沙江的山清水绿

     今天的纳西文化中,树和泉还是保佑人生存的神,所以在才有这样的大江。这样的大江不仅只是为了旅游,而能成为我们这代人的生活,该有多好呀。
    徐煊、何向宇负责2013“江河十年行”十户人家的跟踪采访。姚叔虽然不是我们跟踪采访的人家,但因为在他们家吃了,住了,他们就也问了姚叔些问题,得知 姚叔大名叫姚树贤。家住云南省迪庆洲香格里拉县金江镇吾竹村(石乡村)堆满一组。1953年出生,60岁,白族。4个孩子,老大是儿子务农在家,老二是女 儿出嫁了,老三是女儿,中专学的导游,在香格里拉开服装店,老四是男孩,高中毕业和老三都在县上。
    家里12亩地,种了玉米、小麦、青稞、大米、蚕豆。卖些自己做的酒和大米。养了30-50头猪,每年最多卖30头,2、3千元、3、4千元每头不等。还养 了50-80只鸡,还有些鹅、鱼等。家里的屋前房后种了:木瓜、桔子、柿子、李子、栗子、梨、石榴、核桃等果树。几箱野蜂,有时飞到山上,有时飞来。
    这就是金沙江边姚叔家的幸福生活。这就是没有外来人干涉的农家生活。这就是改革开发后,有了自主权的农家生活。

            2011年拍的长江第一湾的大树(施丽玲拍)

                  2011“江河十年行”在李家珍家

                               李家珍的保留节目

             金沙江边的农民
    李家珍,44年生,69岁,母亲、奶奶都是纳西族,爷爷、爸爸是汉族,老伴也是纳西,本人血液有五分之二是纳西族。
    老大初中毕业,在丽江承包农家乐(原来在学校食堂除去承包费有7~8万收入,淡季会少些);老二初中在做木匠(一天100多,冬春都有活,下雨就干不 了);老三女儿,23岁读了本科在玉龙水利局和同事结婚,现在调到丽江水利局。三个孩子都成家了。老大2个孩子,大孙女大学毕业还没找到工作;二孙子初中 毕业去丽江游乐场打工;小孙子在父亲农家乐打工。平时跟老二一块住。
    现在家里人均4分地,2人种了10个人4亩多。种的有:桃子、梨、樱桃,套种玉米,收成好。这边水利好,灌溉好,亩产玉米1400,小麦800斤,卖谷子、樱桃;玉米养猪,每年4头。收割了小麦种玉米,种2季。
    光种的30多棵樱桃就能卖1万,每棵70~80斤可以卖500~600元。桃子也卖。年收入约2万。
    现在不交公粮,。去年存了1万多斤,基本上每年都能存1万多斤。樱桃今年春寒挂果少。农技站只卖种子,不来做技术指导。家里没有退耕还林补偿。
    十年前政府吹过要建坝,水利局付局长说要建坝,5~6年前测量队来了发生激烈冲突,付县长说“把你们养肥了”激起公愤围攻,结果自己不小心掉到河里 去。鲁地拉村民因为地质恶劣就愿意搬迁,这边的村民就不同意搬迁,很担心。村镇干部在利益面前不好说他们的态度,老百姓力量有限。藏区民众不让测量,纳西 族人胆小,
    好医生都往县里调,小病都去私人诊所看病,觉得卫生所没有好医生。冬春感冒多些。有体检,做血压、糖尿病等常规项目。新农合一年交60元,去年报销50%,今年报销70%。重感冒引起肺炎住了20多天花了1.4万报销9000。
    河边还是有小孩子去游泳,现在有污染,鱼虾少了。原来用手就可以摸到鱼,用了化肥就很少了。金沙江水量情况,现在发大水的时候少了,利益于森林保护。
    纳西还是有本民族的节庆。
    幼儿园在路边,小学也有。初中,高中只有到丽江去了,免费午餐只发牛奶鸡蛋。
    现在农活少了,不用日出而作。
    冷水可以喝,小水电(以电代柴项目)统一0.23元一度,电磁炉、烧水、冰箱、电视都用电,一个月才6元电费。
    孩子现在少了都放给老人带。
   没有少数民族语言和文字教育,现在很多人不会了。
    跟踪采访李家珍一家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2006年他是我们在石鼓表演纳西古乐的现场选中,就开始跟踪上了的。今年听说他生病了,我们像是家里人那么着急。来了,看他瘦了不少,但精神还是那么好。

                            金沙江边的农田

           大江养育了昨天的亮中,也养育了他的侄女素秋

                    金沙江边的农贸市场
     2011年我们在长江第一湾采访时,发现李家珍这一代农民琴棋书画样样行。杨学勤说,他上小学时,老师带着他们去田间地头学习,让他们热爱土地。可是现 在,学校的地都租出去办三产了。李家珍的小孙子,我们第一次来时还给我们用纳西语唱了一首古老的歌。可是上次来我们就知道,他中学都没有毕业就不爱上学, 到父亲办的农家乐十里干活了。
    “江河十年行”只是记录吗?我写的只是纪事吗?八年了这样的疑问一年比一年更强烈。一位电视台记者说他要办一个“哭泣的江河摄影展”我说,给我一部分吧,叫“寻找江河”。我想,我能找到,每一年行走,都有那么多年轻人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这不就是希望吗?
    今天晚上我们到了澜沧江小湾水库移民刘玉花家。她的儿子今年春节给我打电话说:我就是你来我家时我还在肚子里的小云鹏。
    是啊,“江河十年行”我们采访的这十户人家每年去,我都要给老人买件外衣,给孩子买件滑雪服。像是走亲戚。我们之间的感情一年年在加深,他们的家要是遇到了问题,我能袖手旁观吗?
    明天早上,我们就要再去她家那块上次去被大水淹了的地。

                           一江春水向东流

[ 本帖最后由 小猫咪 于 2013-9-17 00:2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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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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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香格里拉的同学给我带了一瓶青稞酒,我一看是车轴村产的,再一问,原来就是一个萧亮中的亲戚家酿的。晚上和同学在一家泰式火锅把这瓶酒分享了。感概万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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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腔热血勤珍重,死去犹能化碧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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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愁肠,化作英雄泪……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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