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启福

                                                                                                             张经纬：读《人类学的哲学之根》
本书的作者威廉·亚当斯在前言中提到自己写作此书的一大原因是，人类学理论是他“教授了长达25年之久的一门课程——人类学理论史”[1]。对于这本著作的内容与思想的深邃，已经足以令我们期待；同时我们也不必在这本书中发现自己的浅陋与寡见而感到惭愧。
人类学是一门理论与实践比重的学科，然而在人类学以及社会学科飞速发展的今天，人类学在我们印象中最著名的似乎却是“田野工作”，或者“参与观察”这类方法上的启迪，但当我们审视学科史，自泰勒、摩尔根以降，凡是留名学术史的著名学者，都是以深刻的思想与精妙的理论而被铭刻隽永。而这些学者无疑都从前人的思想深处汲取了丰富的灵感与主题。所以，对于任何一个想要深入理解人类学思想核心的人来说，从这本《人类学的哲学之根》之中将会获得极大的启发。
在这本书中，亚当斯会从“进步论、原始论、自然法则、印地安学、德国理想主义、其他的根和其他的树、寻找人类学的自我”这几个方面（也是该书的各个章节标题）来讨论影响北美人类学的一些主要的传统。虽然已经有许多专著或者文章探讨过人类学思想的源头，但这本书仍然是其中最出色的之一。下面我们来细细阅读这本著作。
在第一章对人们审视自己与他人的哲学进行简单的分类后，第二章的标题是“根中之根：进步论”。进步论由来已久，几乎可以说是人类最悠久的思想之一，现在超越过去，文明征服野蛮。人类总在前进，相信未来的光明会帮助我们摆脱过去的黑暗，这就是进步论的主旨。对于人类学来说，“进步论主要是后来所谓的社会进化论，但后者不过是新瓶子装旧酒”[2]。这种进步论在17世纪的工业革命之后影响不断扩大，一度扩展到整个知识界。
但是进步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就受到质疑，“进步”究竟会将人们带往何方，人类学一直关注的人类社会的进步，但是“进步”之后的文明社会并没有显现出太多的“文明”，于是，相对主义的文化哲学，成为进步论的后继。
第三章提出的“原始论”与“进步论”产生的时间不分轩轾。“作为西方古老和普遍思想之一的进步论，其带有修辞色彩的力量自始就受到其相反理论——原始论的挑战”[3]。既然进步论是追求未来的理论，认为未来必将胜过今日，那么原始论则认为，自创世之初，“一切事物的原本纯洁的本性都在堕落”[4]。这与启蒙运动时期的道德哲学有莫大的关系，启蒙运动哲学的策略一方面是借外国的完美统治来讥讽本国，另一方面则是将纯洁的本性追溯到上古时代。从戏剧、小说、到诗歌都在渲染一种浪漫主义原始论，而“高尚的野蛮人”这影响深远的修辞也无疑来自种思维方式。
接下来的“自然法则（自然法）”同样是个古老的话题，长久以来，“效法自然”一直都是人类固有的想法，这在启蒙时期表现为两大思潮：“乌托邦理想和自然神论”[5]。从法学家、哲学家、功利主义者、经验主义者一直到马克思主义者，自然法可以说是一切规则、契约、法律的本源，任何一个试图解释人类社会各种关系准则的学者都逃避不了。许多貌似新颖的想法，实际都好似都是这种古老观念的现代版本而已。而自然法则的信念就是：“人类信仰和行为存在基本的共性；而共同的就必定是自然的；而自然的就必定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6]
如果说之前几章内容还可以关乎人类学学科整体的传统，那么第五章“印地安学”中，则纯粹属于北美人类学传统的讨论。印地安学来自探险者、征服者和汇编者的启发；随着传教士的努力；在旅行者、移民、士兵和商人中得以实践；最后在文学作品、政府政策制订与博物馆的展出中得到体现。而印地安学本身，也随着人类学自身理论的发展与反思，在历史的不同阶段，表达各种不同的声音。
而另一条对北美人类学产生重要影响的根脉是“德国理想主义”，这理想主义传统对于国内的研究者比较陌生，但是，如果提到具体的“二元论原则”和“普遍论与特殊论”，那么这对我们就显得不再陌生。普遍论“致力于人类普遍历史的发展而不考虑地域差异”；而特殊论则“对各民族之间的文化差异感兴趣”[7]。于是这就在北美人类学中产生了许多有趣的结果，德国文化传播论者博厄斯在美国的卓越地位，“在长达20年中他是美国唯一可以授予人类学博士学位的人”[8]，就这样他毫无悬念地将德国人类学的特殊论传统在美国传播开来，在整个世纪中博厄斯的理想主义分为“历史学派”、“文化形貌论”这两个时期。这一学派虽然在六七十年代走向衰落，但是仍然留下了众多博物馆，以及“文化概念”、“文化历史”和“平等主义”这些宝贵的遗产。
剩下那些思想上的脉络肯定不够繁荣，因为它们被一同归类到“其他的根和其他的树”这一章节中。“理性主义”、“实证主义”、“马克思主义”、“功利主义”、“哲学社会主义”、“功能主义”、“结构主义”、“民族主义和帝国主义”都在北美思想界找到了市场，不过显然它们的销路似乎都不太好（至少亚当斯是这样看的）。
之后英国、法国、德国、苏联或俄国、荷兰和斯堪的纳维亚、中国、墨西哥、秘鲁、拉美其他国家的人类学发展也被简略谈到。谈到中国时作者特别提到了“在北京的中央民族学院，既是一所大学，也是一家研究机构，它有三个使命：教育中国55个少数民族的年轻人，对少数民族进行民族志和语言学的田野研究，为政府的少数民族政策提供建议”[9]，不失为非常准确的表述。
在最后一章，也就是第八章中，作者的标题为“寻找人类学的自我”。在简短地讨论完“困境”与“集体认同”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人类学最令人欣慰的悖论，也是他最激励人的特征，就在于研究他者的同时也是一个自我发现的生命旅程”[10]。
不过还是马林诺夫斯基的话更适合作为一个结尾：“至少对我而言，人类学是对我们过分标准化的文化一次罗曼蒂克式的逃避”[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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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威廉·亚当斯：《人类学的哲学之根》，黄剑波，李文建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前言。
[2] 同上书：第8页。
[3] 第71页。
[4] 同上页。
[5] 第146页。
[6] 第184页。
[7] 第255页。
[8] 第282页。
[9] 第366页。
[10] 第394页。
[11] Malinowski Bronislaw, “The rationalization of Anthropology and Administration”, Africa: 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African Languages and Cultures, Vol. 3, No.4 (Oct. 1930 ) , p.406。

原文载自《西北民族研究》2008年第2期
文章来源：中国人类学评论网

代启福

人类学的哲学之根
作者美)(Yadams.W.)亚当斯   译者:黄剑波 李文建  

内容简介
　　本书通过应用人类学家自身的工具和揭露早期人类学家的学术失误，探索人类学的前历史及其对人类的贡献，是对人类学的历史、哲学根底和目标的一个基础性的解释。作者认为：人类学的知识源头最多可以追溯到启蒙时期的道德哲学，或者可能更早一点到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本书详细阐述了进步论、原始主义、自然法则、“印第安学”和德国理想主义这五种哲学潮流对人类学尤其是北美人类学的巨大影响。在人类学发展史上，人们持续争论那些如今还对塑造现代人类学理论和实践发挥着强有力影响的古老哲学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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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威廉·亚当斯（William Y.Adams），生于1927年，是肯塔基大学人类学系的创始人和终身教授。他早年师从克鲁伯和罗维于加州伯克利大学，1958年获亚利桑那大学博士学位。亚当斯治人类学凡50余年，曾于1989年春应邀在北京大学考古学系讲授过三门人类学课程，并曾到中央民族大学讲演。

　　黄剑波，文化人类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博士后，主要研究领域为人类学理论与方法、宗教人类学、基础教文化研究等。
　　李文建，燕山大学外语学院老师，主要关注哲学、社会学以及现代社会思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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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本书通过应用人类学家自身的工具和揭露早期人类学家的学术失误，探索人类学的前历史及其对人类的贡献，是对人类学的历史、哲学根底和目标的一个基础性的解释。作者认为：人类学的知识源头最多可以追溯到启蒙时期的道德哲学，或者可能更早一点到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本书详细阐述了进步论、原始主义、自然法则、“印第安学”和德国理想主义这五种哲学潮流对人类学尤其是北美人类学的巨大影响。在人类学发展史上，人们持续争论那些如今还对塑造现代人类学理论和实践发挥着强有力影响的古老哲学命题。

耿羽

经纬兄文章要顶下~

代启福

他以前在网上为大家给过好多电子书呢？真的不错，该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