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张怀群

2010-5-11 17:12
[张怀群]武社火 ﹙陇东民间信仰与生存原生态28﹚

正月晚间演出,几十人扮生、丑、净、旦,挑几十盏纸糊的各式大灯笼,点蜡烛。几面牛皮鼓、锣,震耳欲聋。打者浑身冒汗。
   演出几十折节目,多是古典戏曲情节,如《老爷保皇嫂》。
   多是武打,踢剪脚,比棍、刀、棒,翻跟头,只打不说不唱,烟火放得神秘,多是长胡子老汉用炒熟的荞面,以麦杆引燃,效果独特。
   观众围一个大圈,演出即开始。前面的幡旗、社火虎头灯开路。各家燃鞭炮焰火迎接。灯笼之光忽闪,场内昏暗,更添神秘感。目前在泾川南塬传承,演出活跃。
    哪一村哪一庄不耍社火,哪一庄哪一村又不耍武社火?耍武社火才是比武,比武之术,比武之美与武之威,腊月半间就磨拳擦掌、耍刀弄棒了。   
    社火分文武两种,文是扮仕女踩木屐,甩着铃铛软软着腰身细声细气转圈唱曲子,一扭一扭的跑旱船。而耍武社火,陇东独有陇东味,这种功夫不是专门学的,老先人会,后人就会。放下镢把锨把,穿上大红裤,信手挑拣的一群小伙子,武功总八九不离十。
    年味乍浓,跃跃欲试,问今年耍不耍,争相报名,社火头黑着睑,率小子在麦场上摆开阵势。先是耍大刀,一个人抡刀转得昏天黑地,刀不落地不伤人。再是对耍,两把刀相逼相贴,各转圈各回头各闪开,随鼓点逼近,散开重复数轮,到了势均力敌不分高低之时才停止。还有踢踺脚跌平叉空中连翻跟头等硬本事。刘关张替身年年更换,年年有人夺魁,由夺魁的关老爷点将,能看上者召来,天天半夜耍刀练棒至年关,鼓点敲到正月三十后晌,才烧香敬神偃旗息鼓。
    正月初三下午开始,黑黑的夜里,灯笼水把如点点火球,古 代武将出场了,妆是戏妆,脸谱是戏曲脸谱。刘关张秦琼马超出来了,黄忠罗成杨家女将出来了,封神故事人物出来了,孙悟空哪吒出来了,婴儿吓得哇哇大哭,大人簇拥着历史将帅走村过户。家家灯笼高挂,鞭炮炸响,火锅装得咆滔滔响,包子馍摞得小山样,鼓点震得窑顶的黄土簌簌下落,山摇地动,心肺欲炸,农人比武的弦绷得如世界大战在即,人人捏拳咬牙圆眼而视。
    一斗荞麦面早已炒好,撤向燃起的麦杆,火花一扬,闪闪升高,烟火中从空而降黑睑大将,大刀嗖嗖在齐森森人头上飞舞,却总伤不了人,有正飘飞的纸花,被刀在空中辟为两半。红睑出来迎战,从东到西,一招一式,一进一退,一退一进,双进双退,交叉耍刀。厮杀开始,难解难分,忽地跌平叉,猫腰及地,忽又闪起。鼓点催人,两个花睑手执花里棒和链枷棍,打得咯哩咯嚓引起新的烽烟,这是真打,但总打不上。女人们叫着黑睑的名字:二牛小心!四将互战,烟雾腾腾,众小鬼掂着铜锤,嗖地从众人胯下钻出来,张牙舞爪,青面獠牙,鬼气冲天,有招有架,有来有去。
    杨家将,一律的女流妆扮,个个在火光中踢踺脚而下,那才是目美貌秀的陇东巾帼,耍刀舞俸之后,干脆比拳脚技艺,那才是文武并举,刚柔相济,柔弱中强化英豪之气,一阵阵啧啧声,满村皆议论:哪是谁的女子,谁的媳妇,而丈夫公公婆婆惊喜过望,一点看不出平日温静孝顺的女子竟这般刚烈英武,出手不凡。
    三国人物的打斗最多,常常两个村子的社火在一个狭窄胡同相遇,拥拥搡搡不让路,拖到碾麦场上,张村的红睑对王村的黑脸,李庄的花睑战赵庄的小丑,那才叫豪杰争雄,小丑跳梁。各村高手云集,再来个八对红睑黑睑齐战,十个生丑净旦混打,这时就乱了朝代,三国大将战封神人物,杨家巾帼战白骨精,孙悟空戏耍哪吒孩儿,少林小子拳打太平军,戏台上有何角色,这里有何替身,戏剧里有多少武打,这里有多少武斗,只是比戏台上的更猛更拙更野蛮,什么时候看的学的,谁也不知。脱下社火妆,睑面红红的,还是庄稼人,晚上重上阵。有的强队,战十个小村皆胜,便上镇表演进县城卖牌,打到关键处,真的就打起来,鼓对鼓,锣对锣。
    陇东的武社火,是最严酷最激烈而不认六亲的比赛,耍的风雪夜单衣衫湿透,冻成冰化成水,看的人也汗湿棉衣,这时候的出力流汗,大武大斗大决赛,才是决一雌雄、大振雄风的时候。
    一年四季无名次无名气各自默默劳作,一年一度的武社火却为夺魁不惜血本,有的庄取胜十年连冠,有的庄出其不意一举夺下,于是十年五年之间,问哪里人最雄?北庄人最雄!谁家武社火最雄,谁家就是人旺体悍强盛之家族。那么,这个庄的日月经济文化经济水准必顺势而上。哪个村想过好日子,出人才,暗功是先耍赢武社火,于是拳棒手神大刀之新秀应运而生,一大批上学好工作好出息大的后生也就如麦苗一般齐刷刷疯长起来。                                                    1991.6.17.下午草于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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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葫芦 +8 木兰山人 2010-5-11 1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