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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中国儿童文学作品的创作与创新
——从《格林童话》的“老妇人”形象说起
  作者:王庆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7-07-03 | 点击数:5658
 

  四、中国当代儿童文学作品中的女巫

  中国传统的童话故事大多自然流传于民间或口头上,很少有人专门从事儿童文学的写作,不过随着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发展,逐渐出现了一批专门从事儿童文学创作的作家。现在随着中国家庭结构的变化,儿童教育和儿童阅读也逐渐受到重视,儿童文学的创作也有了较大的发展。在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的一些作品中也时常出现老年妇人的形象,不过,可能受中国传统观念的影响较深,老妇人的形象大多是和蔼可亲的。蒋风主编“中国原创最童话”系列《最幻想的童话》[17]中收录有汤素兰的童话《奶奶和小鬼》,其中的奶奶有爱心,心肠软,喜欢小孩,幻想着能有一个小孩抚养,于是就摇着空空的摇车,唱着童谣。一个小鬼恶作剧,变作小孩戏弄奶奶,虽然奶奶看到小孩古怪,丑陋,还是十分珍爱。蒲华清的《年历上的大老虎》,也有奶奶的形象,她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因为喜欢年历上的老虎,就把年历留下了。后来与孙女在家,年历上的老虎就下来跟祖孙俩为伴。保冬妮《神奇小仙女米莎》中的外婆,也是慈祥的,经常“笑眯眯地看着外孙女”,外孙女5岁生日那天还送给外孙女礼物。吕丽娜的《天哪,司机是老虎》,其中也有一个老太太,是一个智者的形象。当人们上公交车后,发现司机是老虎后,乱作一团,有人晕倒,有人装死,有人给警察打电话,“‘你们这些傻瓜,快逃跑啊!’一个老太太喊。这句话让大家清醒过来,人们一轰而散。”[18]这里的老太太俨然就是一个镇定自若的智者。

  中国传统的童话故事中很少有女巫的形象,不过,随着近现代以来中国同欧美文化接触和交流的加深,中国的儿童文学创作也吸收了很多欧洲童话故事中的元素,魔法、女巫、怪兽、老太婆等是比较典型的代表。不同文化间的借鉴是免不了的,可是借鉴来的元素也有个适应本土化的过程。在中国传统童话故事中,魔法并不多见;像《西游记》中孙悟空那样的变化本领,在中国语境中不能叫魔法,而称之为法力。在典型的汉语语境中,“魔法”一般是被定义为邪恶的东西,在欧洲的传统童话中也大致如此;可是我们发现,在一些受到欧洲儿童文学作品影响的当代中国儿童文学作品中,似乎“魔法”成了“法力”的代名词。我们还可以看到,当代的中国儿童文学越来越多地出现了很多女巫形象,不过她们大多不坏。吕丽娜的《小巫婆变蛋记》,其中充满了魔法、魔杖、咒语、魔法书等词,其中还有大女巫,镇上年纪最老的女巫等,这些女巫并不坏。《小魔帽》中也是一个小朋友琪琪捡到一顶帽子戴着玩,发生了魔力,最后还是一个老太婆——巫婆吹了口气,解除了魔法。原来琪琪捡到的帽子是老巫婆施了魔法的帽子。《绿女巫》中也有咒语、魔法等典型词语。《老巫婆的老花镜》也是讲了一个老巫婆,因为找不到老花镜,而产生了一系列可笑的故事。其中的老巫婆倒是没有什么坏心肠,只是把老巫婆看作人们进入老境的一个形象代表,借以取笑罢了。

  值得指出的是,中国当代的儿童文学作品中也渐渐出现了一些与魔法、女巫、巫婆相联系的“坏蛋老太婆”形象。王一梅著《米粒与糖巫婆》讲了这样的故事:米粒在森林里遇到了有魔力的糖巫婆,被用棒棒糖带到了女巫森林。机智的米粒骗走了糖巫婆,解救了一只蜘蛛,遇到了大熊洛卡。最后用机智战胜了糖巫婆,走出了女巫森林。这个故事是典型的受到欧洲儿童文学影响的作品,连故事中人物的名字和场景都受到了影响,如大熊洛卡、森林;其中描写糖巫婆的形象也是典型的欧洲样式:“头发像一堆灰白的乱草,戴一顶尖尖的帽子,鼻子像啄木鸟的嘴巴一样尖。她一定很瘦,并且因为米粒是趴在树上往下望的,所以看不清她的身体,只看见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和她手里举着的一个大棒棒糖。”[19]武安林阶梯童话《老巫婆的老花镜》也多次描写到巫婆,如《咬嘴的面包》就写了一个怪异的面包咬住了出奇猪的嘴巴,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块巫婆专用食品,那个巫婆也是个老太婆,十分自私。

  我们似乎可以预见,中国的儿童文学创作会越来越受到欧美儿童文学的影响。这从孩子们的创作中便可以看出来。北京师范大学实验小学三年级学生创作的绘本《童言童趣》[20]中,共有23篇小短文,故事中的主人公或小动物有名字的有8篇,起洋名的6篇,计有泰伦、特莉,赫尔伯特,五味太郎,大卫、杰夫,约瑟、安娜,奥利弗、阿曼达,起中式名字的有2篇,有明明、红红,蹦蹦、跳跳。仅仅从起名字就可以看到孩子们受其他文化的影响之深。现在,有青少年的电视剧《巴拉拉小魔仙》,其中大力渲染魔法,这明显是受到欧洲文化影响的结果。

  五、在借鉴交流中提升中国儿童文学的创作水平

  通过上面的叙述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欧洲传统童话故事中的老妇人形象大都容貌丑陋,行为乖僻,性情邪恶,惯用魔法,这跟中国传统儿童文学作品中的相对和善的老妇人形象差别很大。不过我们也同时看到,中国当代的儿童文学创作明显受到了欧美儿童文学作品的很大影响,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日益加深,中国儿童文学的创作会受到更多更强的欧美儿童文学的影响。互相学习,交流借鉴,取长补短,共同发展,这本是不同文化间交流的常态。初期的译介、搬用、模仿在中国儿童文学创作中或许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我们更应该思考如何在中国传统儿童文学的基础上创新我们本土的儿童文学创作。我们必须认识造成中欧儿童文学作品人物形象差别的原因,体察中欧社会文化方面的差异,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指导我们的儿童文学创作。

  在欧洲历史上,巫术观念很是盛行,上至国王,下至平民百姓,大都相信女巫的存在;人们对女巫的惩治也比较残酷。世界驰名的童话作家安徒生出生在丹麦小镇奥登塞。“奥登塞是个封闭小镇,人们坚信上帝和女巫。”[21]英国国王詹姆斯一世曾写过一本书,名叫《魔鬼论》(Dœmonologie,1599),专门论证魔鬼的存在和女巫们的法力。美国文化学者路威认为:“英国的国王詹姆斯第一从斯堪的纳维亚回国,途中遇大风暴,那位国王相信是一个苏格兰塾师法安博士(Dr.Fian)把猫丢在海里掀起惊涛骇浪故意和他陛下为难的。……就是这一位国王,他不满意伊丽莎白时代所行的巫术惩治条例。照那个条例,只有被诉为以巫术杀人者才处以死刑。按照詹姆斯第一的意思,条例修改了,凡是使用巫术者,不论用意何在,一概处死刑。……詹姆斯第一在位杀了三十七个巫师,这里面有十七人倘若在伊丽莎白手上就不至于送命。”[22]路威还讲了瑞士一个叫苏克的地方的一次女巫案的始末。可见,在当时的欧洲,诬人为巫,迫害女巫非常普遍。法国圣女贞德(Jeanne d’Arc)被俘,教会法庭秉承英国人的意旨,指控之为“女巫”,施以火刑。英国哲学家罗素也讲到,教皇“尹诺森八世在1484年下了一道反巫术的敕令,结果在德意志及其它地方引起了一场对女巫的触目惊心的大迫害”[23]。亚历山大认为,“大致从1450年一直延续到1750年,浩浩荡荡的欧洲搜巫狂潮最终造成了4-5万人被当成巫师处死。1692年笼罩在马萨诸塞萨勒姆的那场病态的诛巫狂热导致了24人死亡,也为整个世界永远留下了一个毫无根据的报复性的迫害的代名词。”[24]

  在中国,尽管历史上也曾经有巫术流行,汉武帝时,女巫出入宫掖,酿成所谓的“巫蛊之狱”,不过并没有大规模地对从事巫术的人进行搜诛。在中国社会中,各种信仰共存,没有什么宗教或信仰有压倒一切的影响力,也没有像基督教那样对其他信仰的极力排斥。李约瑟《四海之内》一书主要阐释中国文化与欧洲文化的异同,有这样一句话值得深思:“欧洲历史上还有一种现象也是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的。尽管你翻遍了中国以及其他文化中关于中世纪迷信的资料,你决计找不出象欧洲出现的那种对巫术迫害狂的现象。从十五至十八世纪二个多世纪里,欧洲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中,千千万万的人(其中主要是,但不完全是,老年妇女)被判为妖巫,魔法师,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或以其它方式严刑拷打处死。这可能是宗教迫害思想另一方面的表现;它的许多特征引起了现代心理病原学家的重视。对于现代的亚洲人来说,这又是欧洲文明中难于解释的一个因素。这种病态现象可能和文艺复兴,宗教改革运动以及资本主义崛起时所发生的社会大动荡是相联系的,因为,在这以前的中古世纪和以后的十九世纪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对比之下,中国的整个行政体系一贯对宗教和巫术采取宽容的态度,就显得优越得多了。”[25]从中欧各自的社会历史发展来看,人们对女巫认识有很大差异,因此儿童文学中女巫形象的引入短时期内可能缺少普遍的认同,生搬硬套欧洲儿童文学作品中的典型元素在短期内也很难在中国本土语境中找到适合的土壤。例如,老虎的形象,在欧洲的儿童文学中多半是负面形象,一般阴险凶残;而狮子大多是一个正面形象,通常勇敢、雄武,如动画片《狮子王》。可是在中国的语境中,老虎的形象有时固然有一些负面色彩,但也有正面的歌颂,我们的语言中多有虎将、虎威、虎头虎脑等词,人名中也多有“虎”字。所以我们在吸收借鉴欧美儿童文学的过程中,应该多多考虑中国的文化语境,避免一些生硬的照搬和模仿。

  中国和欧美在家庭结构及观念的不同也会造成儿童文学接受过程中的差异。中国传统的家庭结构是大家庭,祖孙几辈人同堂被认为是难得的福气,在这样的大家庭中,祖辈似乎天然地有义务照看孙辈,爷爷奶奶看护孙辈似乎成了一种责任,有时祖孙辈的感情甚至超过父母和子女的感情,加上中国自古即有尊老敬老的传统,所以在中国童话故事中出现慈祥老奶奶的形象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而像传统欧洲童话故事中的邪恶老太婆的形象一般不会被中国的广大群众认可。欧洲的社会与中国的社会发展有很大不同,他们的家庭结构以及对家庭的观念跟中国的传统家庭结构和观念有很大差异,他们的祖孙辈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如中国式大家庭中祖孙辈的关系那样浓厚。

  如果说以上的因素使得中国的儿童文学作品刻意地模仿欧美童话的构成元素并不非常合适,那么欧美儿童文学中的叙事结构、风格特点、奇幻的想象力、潜在的思想理念等则是比较值得中国儿童文学作品借鉴的。阅读欧美的儿童文学作品,我们能明显感受到其叙事结构新奇,故事悬念跌宕,幻想、奇妙、想象力丰富是欧美儿童文学的一个显著特点。相比之下,中国的儿童文学作品的在这方面显得相对欠缺,作品的想象力略欠一畴,以写实的居多,虽然有时候故事的写作也能引起孩子们的阅读兴趣,可是总感觉想象力不够。听有些人说,看中国的儿童故事或动画片,故事如何发展、甚至是下一句台词都能很容易推测。这样的儿童故事可能很难产生持久的文学魅力,我们的儿童文学和动画片也很难产生像灰姑娘、白雪公主、睡美人、美人鱼等脍炙人口的儿童文学形象。

  武安林《安迪的魔法书》中讲到,小熊安迪在路上捡到一本魔法书,魔法学校的讲台上有一位老巫婆。这篇文章之后孙慧阳评论道:“孩子的童年,少不得那些有关魔法的故事。在故事里,孩子们放飞想象,在奇幻与现实之间自由穿越,在看似遥不可及的事物中释放内心的各种情绪及能力。”[26]这种“孩子的童年,少不得魔法故事”的说法,虽然明显是受到了欧洲儿童文学的影响,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想象和奇幻是儿童文学产生持久魅力的重要因素。幻想在儿童思维和性格发展过程中有重要作用,虽然有时候成人可能对儿童的幻想嗤之以鼻,但幻想对孩子来说太重要了。英文图画书《野兽出没的地方》(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获美国图画书最高奖凯迪克奖,书里讲的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幻想故事,其实并非如此简单。其作者莫里斯·桑达克说:“当孩子恐惧、愤怒、痛恨和受挫折时会感到无助——所有这些情绪都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他们认为那是难以控制的危险的力量。”“为了征服(这些)野兽,孩子们会求助于幻想:在想象的世界中那些令人不安的情绪得到解决,直到他们满意为止。通过幻想,(主人公)麦克斯消解了对妈妈的愤怒,然后困倦、饥饿和心平气和地返回到真实的世界里……正是通过幻想,孩子们完成了宣泄。这是他们驯服‘野兽’的最好方法。”[27]然而,中国的很多家长不提倡孩子们的幻想,更多地看重成年人所谓的计谋,甚至有“老不看三国,少不看西游”的说法,这或许跟国人过分注重实际有关,不过这种取向也大大限制了孩子们的想象力。我们应该更多地学习欧美儿童文学作品中的想象力丰富的特点,创作出更加奇幻的儿童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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