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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与必由 不息与不朽
——吉狄马加长诗《大河》的九个特质
  作者:李犁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8-01-12 | 点击数:3536
 

      心象与幻象

      当一个人的神志沉迷于所写的事物,他的灵魂就会从身体中飞离出来,并进入到另一个时空。吉狄马加写作《大河》肯定就经历了这样的迷狂与飞升,这让他看见了已经脱掉了表象和众人印象以及被汉字固象了千百年的黄河之魂。于是,他笔下的大河抬升甚至耸立起来,庄严深邃神圣,像一个女神,有着圣洁的面庞和蓝色的双眸,在雪山之巅,高擎星火引领着众神合唱。这就让诗摆脱了对自然简单的摹仿,也超越了情感上的浅吟低唱,而直接切入到事物的内核,叨出灵魂,揉碎并重塑。这样的大河就不是目视中的河流,而是诗人用自己的理解、感觉、审美和价值观混合而成的一条诗性的大河。它属于神,是信仰,并让我们永远地仰望;它是母性的,有着仁慈和温爱,让我们温暖并双目湿润。这条大河是诗人的心象,更是幻象,是诗人久缅于自己的心灵,借河之魂而幻化出的可视可感的大理想。

      特质与直觉

      正因如此,吉狄马加笔下的黄河跟谁都不一样,成了独一无二的“这一个” ,一个代表了一类。这在感觉和呈现方式互相复制和借鉴的诗坛,就有了独立甚至先驱的价值。其实吉狄马加并没有刻意要创新,而是以不变应万变,坚持写自己的感觉,写自己看见的一切。他不像其他诗人那样,像冶炼黄金一样淘洗语言和意象,他甚至有悖于写作的黄金术,使用了大量的形容词甚至一些大词,这需要强大的自信和胆识。因为他相信他的感觉和气质是绝无仅有的,也坚信他内心的丰富和巨大的能量可以孵化和灵化这些常用词,并催迫他看见的世界有了灵奇。这一切归功于他的天赋、视野、胸襟、情怀,它们一起激活了一个爆发点,那就是直觉。是直觉让他直抵大河之精神之核心,是直觉让他舍去外形直见喻体。直觉是天觉是第六感,它翻滚着,大河随之崭新而神奇。直觉为王,词语是它奔腾时的形状和浪花。

      词语与气质

      词语虽然是感觉刮带出的附属物,但词语也是诗呈现的工具,是诗的貌和像,通过它可以窥见诗和诗人的气质,以及属于个人的写作系统。这个系统越独特,这个诗人的辨识度就越高。优秀的诗人都有着灵敏的不凡的个人化比较强烈的语言系统和编码程序,词语就是诗人的人格、精神境界和美学理想的解码器。吉狄马加选择的词语多是神圣神秘、静穆净洁,尤其这首大河中的词语虔敬中闪着深沉的光。他是想通过像夜空中星星一样孤绝又深邃的词语呈现这条大河的神性和母性,高洁和高尚,把读者带入到大自然的秘境里,一个“诸神的圣殿,肃穆而整齐的合唱中” 。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敬畏,并挤出内心的杂质,让灵魂仰望并审慎。这些极度个人化的词语就是培养基,是吉狄马加生命的血色素,它规范也决定了他必须这么写作的必然性,成为不同于其他诗人的吉狄马加牌的标识和气质。

      体验与原型

      科学研究证明,一个孩童从睁开眼睛开始,看到的一切像油漆一遍遍一层层在心里铺设,这就是潜意识,潜意识就像看不见的锁链,牵引着你的思维想象情感和态度的走向。童年记忆就是记忆原型,也是原始意象,左右着你的写作并让你的作品永远烙上起点的色彩和色素。吉狄马加的记忆原型就是大凉山和彝族,连绵起伏的群山和充满神话和图腾崇拜的族群生活就是他记忆的底色,并形成了他独特的思维模式和情感模式,这让我们在这首诗里依然读到与他生命相关的原始意象:神授、神祇、法器、祭坛、瑶曲、雄鹰以及雪山十二子等等,让这首诗和他所有的作品一样布满了神秘莫测的回忆幻觉冥想等感性质素。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体验《大河》心醉神迷的瞬间又冥冥中感觉已经与遥远的神灵对答和交会的原因。所以,诗人永远走不出自己,写作就是潜伏的记忆复现, 《大河》就是他原始体验在向外散射并成形。

      神性与寂凉

      显然,吉狄马加是把黄河作为神来书写的。首先它是至高无上的,是创造万物的源泉,是自然之神;其次黄河是有灵性的,能知晓万物的一切,有着神一样不可侵犯的威严和圣洁,让人望而生畏,可视为神灵;三是诗人从自身的幻感预感出发,让整个诗充满了神秘神圣的氛围,这是大自然自身散发出的神性,让人不自觉地对这条大河有了崇敬和激赏的感觉。总之,这条大河带着神谕下凡到人间,拯救与哺育着万物,但它依然超凡孤寂。这就注定了这首诗有了寂凉的感觉,用诗里词语表达就是: “豪放、悲凉、忧伤”“宽阔、无限、荒凉” 。这让这首诗像一首挽歌,或教堂里的祷歌,清凉而寂静,温软而辽阔,渐净而思绪万千。这就是这首诗的韵味,一种回味层层叠叠地起伏着,让心灵渐渐地进入到净、静、敬的情境中。从审美上说,就是清丽与冷艳,从写作上来说,就是关于神话陨落与复活的绝唱。

      出世与入世

      这首诗的开始是出世的,大河就是女神,一尘不染,且威力无边。渐渐地诗开始从天上降落到地面,大河进入人间,女神渐成母亲,但依然是宽厚仁慈,不染世间的红尘。不管是出世和入世,大河都不孤僻封闭,而与万物有着亲密的关联。命名的开始,作为纯美的象征,大河绝尘但不绝悲悯,高贵而不高傲。到了下游,历尽苦难,依然为万物包括人类“恩赐幸福,安宁,快乐和达观” ,特别是以自身的精神高度教会我们不管遭遇什么要永远保持“尊严和道义” 。所以,这条河属于英雄主义,也是理想主义。这显然是诗人人格在诗中翻滚着,大河就是他价值观的展开和凸现。诗人与大河互相映照,互为喻体:崇高不拒绝人群,入俗依旧坚持理想,自洁自尊又包容万物,不放弃为别人操心的习惯,并义无反顾地朝着自己看见的光明走下去。于是大河与诗人重叠在一起,构成了前行者和拯救者的形象。

      有与无

      有用和无用是诗歌写作的两种倾向,后者否定诗歌的具体作用,强调无用之美,说无用才是大用才是大美,以超验否定经验。那么诗歌究竟应该是有还是无? 《大河》用它的文本给出了回答。首先这首诗肯定了诗歌之有,诗要有为有用,要关注现实生命心灵以及道德,为此,诗还提出了具体的看法和做法。但诗人清楚诗歌不是说教,诗的有用一定建立在诗歌之美的意境中。所以吉狄马加的写作是从“无”入手,以“无”为诗的最高之境。“无”这时代表的是超逸绝尘,而不是没有。是美到极致,让人无法言说了。读《大河》的开头,你就会有这样的感觉。作者把千百年里来固定在人们心里和文化里沉重又苦难的黄河写得轻盈空灵,直至“无”的程度,有着无限的美。但是通读下来,你又觉得“有”无处不在,而且像航标灯一样,导引着人性向善美的方向漂移,且毫无痕迹。我视这种写作为无中生有,是诗的最高。

      存在与本质

      这是存在主义的核心命题:人是浑噩地存活于世,还是选择理想生活?前者只是存在,后者才是本质。这也是《大河》客观透视出的关于生命和活着的哲学思考。存在属于本能、生理的,延伸出世俗、欲望和随波逐流;本质则是代表了梦想、理智,引申出境界、信仰和牺牲以及克己复礼。这涉及到怎么选择人生,需要强调的是选择本质的生活很可能像黄河遭遇磨难和九曲十八弯,那怎么办呢? 《大河》给出的启示是,一,没经思考的生活不值得过;二是只为自己活着是可耻的;三是要活得圣洁而美丽,不仅自我清洁,还要自我创造,通过自我完善来成就这个世界。就像“这条河流以它的坚韧,朴实和善良/给一个东方辉煌而又苦难深重的民族/传授了最独特的智慧……”个人的存在因汇了群体,且为他者有了点滴之用,生命才摆脱了物的属性,超越了物理性的存在,有了本质上人的真核,有了光明和诗意。

      自由与必由

      这是一首关于“创河记”的长诗。它的寓意很多,比如精神纯度、审美高度,冲击力、凝聚力,还有哺育牺牲奉献,包容胸襟,幸福与道德、自由与意志以及宇宙意识、生命的生生不息等等。这里我最爱也最触及心灵的是这首诗关于自由的启示。自由不仅是这首诗,也是所有的艺术创作和人类生活所要抵达的最终目的,是生命的本质之本质。没有自由,包括诗和艺术在内的一切将随之死去。而且每当这首诗中自由的性质凸显并敞开,诗意就开始浩荡并郁郁葱葱,譬如: “当自由的风从宇宙的最深处吹来/你将独自掀开自己金黄神圣的面具/好让自由的色彩编织未来的天幕/好让已经熄灭的灯盏被太阳点燃/好让受孕的子宫绽放出月桂的香气……” ;还有:“当白色的桅杆如一面面旗帜,就像/成千上万的海鸥在正午翻飞舞蹈的时候/哦大海!……你是不是也呼唤过那最初的一滴水/是不是也听见了那天籁之乐的第一个音符/是不是也知道了创世者说出的第一个词! ”这是自由在打开和生长,心像被自由激活,从而和诗一起充满了灵气生气和繁殖力。自由不仅是生命的一种状态,更是一种可以自主选择行动和命运的意志,这是人作为人的主动性和独立性的标志。总之,自由是人类、黄河和诗走向绝对无限永恒的必由之路。这就是这首《大河》给我思想上的启迪,而且,因为有了自由,这条诗性神性的大河将永远不息和不朽。

  文章来源:《中国艺术报》 2018-1-10 第三版:文艺评论
【本文责编:刘艳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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