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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吊】纪念结构主义大师列维斯特劳斯

【哀吊】纪念结构主义大师列维斯特劳斯

纪念结构主义大师列维斯特劳斯

  


    据网易读书消息 纽约时报报道,国际著名人类学家,法国结构主义人文学术思潮的主要创始人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上周五在他的巴黎家中因病去世,享年一百岁。这个消息在今天下葬时才由他儿子对外公布。他被埋葬于巴黎东南部科多尔地区的Lignerolles村。“他表达过想要个慎重和冷静的葬礼的愿望,能够与家人在一起,在他的乡下别墅,”他的儿子说,“他属于这个地方。他喜欢到森林里散步,现在他的坟墓就在这片森林的边缘上。”

  1908年11月28日,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出生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父亲是旅居比利时的法国犹太画家。后来列维—斯特劳斯随家定居巴黎,并在巴黎读完中学与大学,直至获取巴黎大学博士学位和大学教授职位。

  在二十世纪30年代中期,列维—斯特劳斯获得机会,接受当时著名的法国社会学家布格列的推荐,到巴西圣保罗大学任社会学教授。在此期间,列维—斯特劳斯到亚马逊河流域的印第安人部落做了实地调查。他在1948发表的《南比克瓦拉部落的家庭生活与社会生活》、1949年发表的《亲属的基本结构》以及1955年发表的《忧郁的热带》等重要著作,都是以这时期在印第安人部落的人类学田野调查为基础而写的。

  40年代,列维—斯特劳斯在纽约社会研究新校任教,并在法国驻美使馆任文化参赞。在此期间,他广泛接触了美国各界社会名流,包括美国人类学家博厄斯、克鲁伯、罗维及语言学家雅各布逊、乔姆斯基等人,并同他们进行直接的学术讨论,这有助于他后来更深入的了解英美社会文化人类学及语言学的理论传统,对于巩固和加强它的学术理论也很有帮助。

  50年代以后,列维—斯特劳斯直接面对萨特等人的存在主义思想,并在萨特挑起的论争中与萨特激烈辩论。萨特不同意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思想,特别不能接受他有关“共时性”、“中断性”的反历史主义思想观点,更不同意列维—斯特劳斯有关人类思想始终维持同一稳定结构的看法。萨特在他所主办的《现代杂志》中发表一系列批评列维—斯特劳斯结构主义的文章,而列维—斯特劳斯也在他的文章中,特别是在他的《野性的思维》一书中,反驳萨特的观点。这是法国二十世纪下半叶最具重大历史意义的理论争辩,对于此后法国思想家们的思想创造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作为一个伟大的思想家,列维-斯特劳斯是“结构主义”的代表人物,“结构”普遍被认为存在于所有人类行为中,它能够使看似分离分离的文化和创作有一体的形态。他的作品甚至对他的批评者们都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在法国还没有可与之比肩的人。而他的作品——混杂着学究气、诗人气,满是大胆的排比、复杂的论据和精细的隐喻——在以前的人类学界还没有存在过。列维—斯特劳斯一生有许多重要的著作。其中包括:《结构人类学》两卷、《神话学》四卷、《原始思维》、《假面具的途径》、《遥远的眺望》、《演讲集》、《嫉妒的女制陶人》、《象征及其副本》、《猞猁的故事》、《看、听、读》等。

  写作是一种折磨,笔耕不辍只是害怕无所事事。

  1980年代,萨特成为了历史,拉康、福柯、阿隆和其他人相继作古,阿尔杜塞进了疯人院。法国知识界成了孤儿,经过一番清点,巨人只剩下一个:列维-斯特劳斯。

  几十年来,无数记者问过列维-斯特劳斯,他与萨特、波伏瓦和存在主义者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不厌其烦的回答说,他们没有或几乎没有打过交道,他偶然见过萨特两三次。至于波伏瓦,波伏瓦曾在《现代》杂志上把列维-斯特劳斯捧上了天,但此后有些迷恋《第二性》的女读者对列维-斯特劳斯非常不满,因为他在《亲属关系的基本结构》中断言男人互相交换女人。列维-斯特劳斯俏皮地回应,“如果我说是女人相互交换男人,女权主义者就能满意的话,那么丝毫不会改变理论,只需用负号代替正号就行了,一切如故。”还有一次,美国著名女人类学家马格丽特·米德来到巴黎,列维-斯特劳斯做东让知识界的两位杰出女性见个面,他专门为她俩组织了招待会,“她们彼此一言不发,各占据房间一角,身旁围绕着崇拜者。”

  对列维-斯特劳斯来说,写作是一种折磨,笔耕不辍只是出于害怕无所事事。1991年,83岁的列维-斯特劳斯还完成了《猞猁的历史》,“列维-斯特劳斯精神抖擞重返舞台”一些评论说,几周内这部学术作品居然成为畅销书。

  晚年列维-斯特劳斯不愿多说,他认为,面对这个日益庞大和复杂的社会,思想大师的时代已经结束。“与其想象这是一个简单的世界自我欺骗,不如知道自己失落在一个复杂的世界里,这岂不是更好吗?”关于自己,他重申自己只是一个手工匠,他推动了自身流域的发展,而且“还有别人会继续下去,他们有自己的分析框架和更令人满意的诠释办法。这才是永不终结的。”

  “克洛德·列维-施特劳斯发明了一种全职的人类学家的职业,其精神寄托如同创造性艺术家、冒 险家或心理分析家的精神寄托。”桑塔格当年这样赞誉列维-施特劳斯。

  龚古尔奖评委对未能授予《忧郁的热带》感到遗憾,只因它不是小说

  1945年8月,还在美国的列维-斯特劳斯发表了《语言学的结构分析与人类学》,他阐述了民族学如何能够把语言学的突破性成果为己所用。列维-斯特劳斯把社会文化现象视为一种深层结构体系来表现,把个别的习俗、故事看作是“语言”的元素。他不靠社会功能来说明个别习俗或故事,而是把它们看作一种“语言”的元素,看作一种概念体系,因为人们正是通过这个体系来组织世界。

  1955年10月,构思于战前的《忧郁的热带》正式出版,作品立即获得成功,所有重要的评论家都长篇累牍地盛赞这本书,最热情的褒扬来自龚古尔学院,龚古尔奖的评委们对未能授予《忧郁的热带》感到遗憾,只因为它不是小说。

  同年,另一部鸿篇巨著《结构人类学》也出版。《结构人类学》出版20年后,列维-斯特劳斯已经无法认出自己了,“《结构人类学》的一些阐释,今天读来让我战栗不已,那么大胆的阐释。”《结构人类学》反映的并非一门学说,而是正在形成的思想本身。《忧郁的热带》和《结构人类学》的出版,奠定了其在法国思想界的大师地位。

  不过自《忧郁的热带》和《结构人类学》等著作出版后,列维-斯特劳斯与萨特展开了激烈辩论。萨特不同意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思想,特别不能接受他有关“共时性”、“中断性”的反历史主义思想观点,更不同意列维-斯特劳斯有关人类思想始终维持同一稳定结构的看法。萨特在他所主办的《现代》杂志中发表一系列批评列维-斯特劳斯结构主义的文章,而列维-斯特劳斯也在他的文章中,反驳萨特的观点。这是法国二十世纪下半叶最具重大历史意义的理论争辩。

  梅洛-庞蒂是列维-斯特劳斯长期的密友。1952年梅洛-庞蒂进入法兰西学院,1954年起便一再坚持要列维-斯特劳斯申请进入学院。直到1959年,列维-斯特劳斯才终于进入法兰西学院。

  “我在被占领的索邦大学散步,用民族志专家的眼光环视四周。”

  1968年5月,风暴来临。人们以为他是萨特的继承者,没想到他站在雷蒙·阿隆这边,他和阿隆在年轻时并不认识,战后才开始接触,“很惭愧,我觉得阿隆身上具有一切我所不具备的。”在他看来,阿隆具有“达到真理的不可或缺的品质”。五月风暴中,他从未受过学生责难。“我在被占领的索邦大学散步,用民族志专家的眼光环视四周。”“我不赞同砍倒树木来构筑街垒(树有生命,应当尊重),我不赞同把公共场所变成垃圾场,那是大家的共同财产,我不赞同把大学建筑物等涂成乱七八糟,我也不赞同研究工作和学校管理因无谓的口水仗陷入瘫痪。”1974年,《世界报》向许多名人提出了一个问题,“知识分子的用处何在?”列维-斯特劳斯回答说,“把精力集中在他所选择的道路上。”

  1976年,列维-斯特劳斯曾受邀前往国民议会,为三条关于自由权的法案作证,他起初有点不大情愿,但他还是毅然前往。“真正的自由是长时期习惯的自由……自由是从内部维持的;当人们认为能从外部将之建立起来时,它就已经被破坏了。”列维-斯特劳斯从其所理解的民族学对自由作了一个诠释。

  1982年10月1日,列维-斯特劳斯正式退休。照惯例,他被授予法兰西学院名誉教授称号,享有在学院人类学实验室为其专门保留的一间办公室,俯视着图书馆。

  列维-斯特劳斯创立结构主义,当被谈起如何评价那个“后结构主义”时,他的回答是,“预感失业在即,一些民族学家便去敲别的学科的大门。他们去哲学、精神分析或文学那里找活干,不顾把后者的学科变成大杂烩的风险;由于找不到一个正面的定义,这大杂烩便被叫作,后结构主义或后现代主义。”

  (综合纽约时报、东方早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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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维-斯特劳斯生平简介

  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evi-Strauss,1908—2009 ),出生于比利时布鲁塞尔,当时他的父亲是旅居比利时的法国画家,后来列维—斯特劳斯随家定居巴黎,并在巴黎读完中学与大学,直至获取巴黎大学博士学位和大学教授职位。 伟大的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于2009年10月30日在家中逝世,遗体于2009年11月3日安葬于巴黎东南的Lignerolles。
  在二十世纪30年代中期,列维—斯特劳斯获得机会,接受当时著名的法国社会学家布格列的推荐,到巴西圣保罗大学任社会学教授。在此期间,列维—斯特劳斯到亚马逊河流域的印第安人部落做了实地调查。他在1948发表的《南比克瓦拉部落的家庭生活与社会生活》、1949年发表的《亲属的基本结构》以及1955年发表的《忧郁的热带》等重要著作,都是以这时期在印第安人部落的人类学田野调查为基础而写的。
  40年代,列维—斯特劳斯在纽约社会研究新校任教,并在法国驻美使馆任文化参赞。在此期间,他广泛接触了美国各界社会名流,包括美国人类学家博厄斯、克鲁伯、罗维及语言学家雅各布逊、乔姆斯基等人,并同他们进行直接的学术讨论,这有助于他后来更深入的了解英美社会文化人类学及语言学的理论传统,对于巩固和加强它的学术理论也很有帮助。
  50年代以后,列维—斯特劳斯直接面对萨特等人的存在主义思想,并在萨特挑起的论争中与萨特激烈辩论。萨特不同意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思想,特别不能接受他有关“共时性”、“中断性”的反历史主义思想观点,更不同意列维—斯特劳斯有关人类思想始终维持同一稳定结构的看法。萨特在他所主办的《现代杂志》中发表一系列批评列维—斯特劳斯结构主义的文章,而列维—斯特劳斯也在他的文章中,特别是在他的《野性的思维》一书中,反驳萨特的观点。这是法国二十世纪下半叶最具重大历史意义的理论争辩,对于此后法国思想家们的思想创造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列维—斯特劳斯在这一时期先后发表了许多重要的著作。其中包括:《结构人类学》两卷、《神话学》四卷、《原始思维》、《假面具的途径》、《遥远的眺望》、《演讲集》、《嫉妒的女制陶人》、《象征及其副本》、《猞猁的故事》、《看、听、读》等。
  列维—斯特劳斯的上述专著,奠定了它在世界社科人文学界的崇高地位。
  列维—斯特劳斯的思想被称为是“结构主义”,但“结构主义”并不只属于列维—斯特劳斯一人。
  “在通常意义上结构主义有三个主要所指范围:现代语言学理论、现代文艺理论和当代法国人文思想运动。就现代西方思想史主潮而言,结构主义主要指法国六七十年代的结构主义运动。所谓结构主义运动主要指一二十年之内一二十位人文学人的富有独创性的学术作品总和。这些学人及其作品涉及人文学科各主要领域,并取得了世界公认的一流成就,现已成为20世纪西方思想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被称为“结构主义者”的这一代人都是继存在主义之后兴起,并直接以存在主义作为论述对象,甚至是断裂性的颠覆再造。而站在结构主义一边主导这次历史性对话的便是列维—斯特劳斯。如前所述,在萨特挑起的论争中列维—斯特劳斯迎难而上,分庭抗礼,成为备受欧洲思想界瞩目的一道风景线。
  二战后,以海德格尔和萨特为主导的存在主义发展到了顶峰。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与萨特的存在主义虽有扞格,但都源于笛卡尔的主体意识哲学和胡塞尔的现象学。他们把人的主体地位及其理性作为哲学思考的基础,进而探讨人的存在、人的本质、人的历史性以及人的自由等等问题。“大体来说,人的意识中产生的问题,被认为应当服从于一种也是从意识中产生的解释”
  列维—斯特劳斯等人倡导的结构主义则认为存在主义忽视了弗洛伊德提出无意识理论以来作为人类心灵重要组成部分的非理性、无意识。因此,结构主义者们以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为根基、以索绪尔等人的结构语言学为武器,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对存在主义以及一切主体意识哲学的挑战,成为欧洲当代反传统思想的先驱。
  列维—斯特劳斯曾幽默地说:精神分析学、社会主义、地质学是他结构主义思想的三大情妇,是他结构主义思想产生的基础。笔者认为,除了“三大情妇”外,列维—斯特劳斯还有一位“老婆”——以索绪尔为代表的结构语言学。结构语言学提出了“能指”与“所指”的概念,强调“能指”是语词的声音图像,“所指”是与其对应的意义指谓。语言学的研究旨在探索人类语言如何以“能指”与“所指”的二元对立为模式,不断地进行语言创造与再造。列维—斯特劳斯更进一步,将这种结构语言学的方法广泛地运用到人类如何进行文化创造的研究中去。
  列维—斯特劳斯的研究涉及亲属的基本结构、语言结构、神话结构、象征论原则等。在列维—斯特劳斯对这些研究的著作中可以看出,他的结构主义在于将人类的思维看作是普同一致的“发生”系统,人通过创造符号与所要表达的意义进行“二元对立”,不断地进行隐喻和换喻的文化创造,并将时间与空间切割成一个个的片断,把外在于人类心灵的客体世界分门别类,形成人类所看到的世界的样子。这个创造的过程并非人类有意识所为,而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因此,对于人类文化的研究不能只注意其外表,还要深入到其表象的深处去探索人类创造文化的过程。“这种结构主义的第一个基本原理,就是要到具体社会关系背后,去寻找出只能通过对抽象模式作出演绎作用的构造才能得到的、无意识的基础结构来。”在列维—斯特劳斯看来,全人类的文化表象看似不同,但创造文化表象的人类心灵世界却是一致的,并且这个一致的基础就是人类以二元对立为创造模式的非理性、无意识。
  列维—斯特劳斯这样的思想显然触动到了存在主义以及其他一切主体意识哲学的根基,难怪萨特要不遗余力的挑起对列维—斯特劳斯的论战。从中可以看出,西方哲学从结构主义开始,发生了认识论的转向,占据崇高地位的理性—意识范式第一次让位于非理性—无意识范式。这也揭开了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批判传统的序幕,把自尼采以来的文化清算运动发展到了顶峰。
文章来源 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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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逝者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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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短房】列维-斯特劳斯:寂寞终于结束

  

列维-斯特劳斯:寂寞终于结束

  中国江苏网 作者:陶短房

  
       也许今天的人们,对最后一位欧洲人文大师的离去,尚无法估量其意义,或许要再过几年、几十年,人们才会猛然翻开尘封的扉页,来重新感叹那段曾打动千万人心灵的、大师间的思想碰撞

  号称“欧洲最后一位人文思想大师”、结构主义人类学的创始人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这个在中国鲜为人知、却在新旧大陆如雷贯耳的名字,在其101岁生日前夕,悄然铸入历史,变成其“第二故乡”——巴黎东南科多尔地区李涅罗尔村自己墓碑上的一行文字。

  这个名字有多响亮?结构主义人类学被成为战后欧美三大人文学派中承前启后、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派,也深深渗透到前苏联、东欧和拉美各国文学、历史学、心理学和人类学研究之中。列维-斯特劳斯并非如其中译本《译序》中所说,是“结构主义之父”——那是属于瑞士人索绪尔的荣誉,但将原本局限于语言学研究范畴的结构主义,演绎到哲学、思想和人文的高度,使之成为研究人类行为、思想和社会活动的工具,则自列维-斯特劳斯始。

  法国是个生产人文巨人的国度,也是个高度推崇人性、理性和思辨的国度,“人”在法国传统哲学思想中始终处于核心地位,笛卡尔-胡塞尔的主体意识和现象论,随着海德格尔和让-保尔.萨特存在主义的大行其道,被推到了顶峰。而就在人性、理性、思想被存在主义推到无与伦比的高峰,思想解放、个性解放成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符号之际,却有一个声音冷冷地出来“打横”:思想也好,理性也罢,其实都是一些自然和社会中原本固有的“符号”的排列组合罢了,个体并不重要,需要研究的,是组成个体的那些“符号”,以及这些符号如此排列组合所透露出的“原本就有的”信息。

  按照这样的说法,意识的背后,其实是“无意识”这双无形的手在作决定,人类心灵和思维的背后,则是“符号”这种共有的“原始逻辑”在起作用,现代科学和人类文明的发展,只不过将这种原本很简单的符号和逻辑,用繁琐、复杂的伪装掩盖起来,因此人们要做的并非纵容个性、推崇思辨,而是冷静地从这些浮华表象中,探索被掩盖的初始逻辑真相。

  这种曾被萨特斥为“反动”的学说,就是结构主义人类学,而高举这面大旗的,便是出生于比利时布鲁塞尔,曾在南美洲潜心研究印第安人部落结构和各国神话的列维-斯特劳斯。

  曾有批评者指出,列维-斯特劳斯的学说,实际上是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引入到更广泛的人文思想领域,是“弗洛伊德学说的社会化”,而结构主义和存在主义在上世纪60年代前后令人瞩目的大辩论,也正是推崇理性、强调人类思想价值和人类个性,由笛卡尔学说一脉相承的存在主义思想,和强调“无意识”,主张个体只不过是总体之表象与反映、由弗洛伊德学说延伸推衍的结构主义思想,在人文学各领域、乃至社会各角落的全面碰撞。

  尽管列维-斯特劳斯是一个厌恶辩论、习惯于平静阐述的学者,但他的结构主义却直指存在主义的立身之本——理性和思想的价值,因此引发了号称“战后法国哲学界第一斗士”的萨特最激烈的攻击。尽管海德格尔、萨特、加缪等存在主义者内部意见分歧,甚至有人根本否认自己是存在主义者,但对于结构主义的挑战,他们的态度是相同的,因为结构主义与存在主义本身就是天然的矛盾体。

  这种辩论很快从思想界扩展到全社会,随后又有福柯和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加入混战,后者在人文学领域中引入尼采思想,矛头直指结构主义——尽管福柯本人不承认自己的解构主义者身份,尽管他早年的思想和著作,带有浓厚的结构主义色彩。最终,这种激烈的思想碰撞,融入了以“五月风暴”为标志、纵贯法国60-70年代的思想和社会震荡洪流。

  耐人寻味的是,尽管一些法国以外的学者将萨特和列维-斯特劳斯简单划为“左派”和“右派”,甚至当年的法国年轻人也高呼过“宁跟萨特错,不跟福柯对”,但存在主义也好,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也罢,都与左翼思想关系密切:萨特、加缪甚至福柯都参加过共产党,而列维-斯特劳斯直到晚年也自豪地声称,自己的“三个情人”是精神分析学、社会主义和地质学。更耐人寻味的是,主张个性解放的存在主义学说最终在70-80年代被“正统化”,而认为人性背后的“原始符号”比人性更重要、主张总体高于个体的结构主义学说,却成为“五月风暴”之后,法国社会追求思想解放的护身符,这些,恐怕是当时激烈辩论的思想大师们所始料未及的吧?

  和加缪一样,列维-斯特劳斯是一个文笔隽永、多才多艺的人,他的许多思想学作品,其文学价值不亚于正统文学家的著作;他也是个严谨的人类学家、历史学家和地质学家,和狂热的艺术爱好者,和加缪与萨特、萨特与福柯的始而亲密无间、继而不欢而散不同,他和萨特等人的论战始终限于学术范畴,而并未妨碍到其私交,以至于不熟悉的中国学者,曾误以为列维-斯特劳斯是“萨特的亲密战友”。

  英年早逝的加缪有句名言,人重要的不是活得精彩,而是活得长久,他死于法国思想大师辈出、思想浪潮风起云涌的时代,想必对此颇有遗憾吧?而列维-斯特劳斯不仅活得精彩,而且活得长久,甚至活到著名的《七星文丛》出版《列维-斯特劳斯选集》之后,此时环顾四周,昔日轰轰烈烈的思想论辩早成明日黄花,他所挑战的存在主义大师们,向他发起挑战的解构主义大师们,马林诺夫斯基、萨特、德里达、福柯,这些响亮的名字都早已离他远去,当年“五月风暴”的当红明星,除了个别如“红毛”邦迪等轻量级人物,更换包装,重新粉墨登场外,大多寂寂无闻,或早已仙逝,或虽健在,却久被公众遗忘,以致“对面不相识”了。没有对手的生涯何其寂寞,长寿至101岁高龄的列维-斯特劳斯,近年来“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怕是旁人很难体味的吧?

  如今寂寞终于结束了,不愿被打搅、或者不愿将“一串符号”赋予过多、过复杂意义的列维-斯特劳斯,选择了在下葬之日,方由家属发布讣告。也许今天的人们,对最后一位欧洲人文大师的离去,尚无法估量其意义,或许要再过几年、几十年,人们才会猛然翻开尘封的扉页,来重新感叹那段曾打动千万人心灵的、大师间的思想碰撞。
文章来源:社会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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