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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布里克:用荒谬的方法讲述故事

库布里克:用荒谬的方法讲述故事

库布里克:用荒谬的方法讲述故事

  遆存磊




  “生命的无意义,迫使人去创造自己的意义……不管黑暗多么广阔无边,我们必须拥有自己的光明。”熟悉斯坦利·库布里克电影的人,会看出这句话于他的创作理念就是夫子自道。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法国新浪潮时期,特吕弗等人提出了电影作者论,具备电影作者资格所拍的电影才是“作者电影”。这一论点强调电影导演是主要创作人和最终定稿人,导演要对作品有绝对的控制力。处于同一时代的美国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虽然未参与大洋彼岸的理论探讨,但其电影实践却恰恰是作者论的一个绝佳的例子。以致库布里克导演的《斯巴达克斯》虽获多项奥斯卡奖并为其带来巨大声誉,但他拒绝承认是自己的作品,因为这是他唯一一部没有操控权的电影。库布里克无奈地说:“我认为电影并没有因为这一事实(无掌控权)而提升了其品质。所有一切都指向这个事实:有成千上万个决定必须要作,如果你自己不作这些决定,那么这将成为一次非常痛苦的经历。”

  国内极少有关于库布里克研究的著作,美国电影学者诺曼·卡根的《库布里克的电影》是个登门入阶的选择。这本书著于库布里克逝世后,分析了这位导演的全部十三部作品,资料和评析是丰富的,“包括那些已经不能从商业渠道获得的早期影片的信息”。作者把对电影的理解放到历史中去考察,从而为每一部电影都提供了可能的含义,让读者能够形成自己的理解。

  我对库布里克电影的认识最早是《发条橙》,怪异的装饰风格布景,邪恶的气氛,或宏大或阴沉的古典音乐,古怪的极端暴力行为,直觉这是一部Cult电影。但之后的体味发觉其可阐释性如此丰富,显然并不可局限于一小众作品。库布里克不是一个自娱自乐或和小圈子逗闷子的导演,他关注的东西是广阔无边的。以后留意找来他的作品看,《斯巴达克斯》、《洛丽塔》、《奇爱博士》、《2001:太空漫游》、《巴里·林登》、《闪灵》、《全金属外壳》、《大开眼戒》等,愈发认同了马丁·斯科塞斯的一句话:“看他的电影,就像在凝视一座山顶。”

  库布里克作为电影作者是独异的,就像伯格曼、布努艾尔、费里尼、小津安二郎的独一无二一样。他对生命或自由等的思考方式卓然不群,甚至遗世而独立,找不到先行者,亦无可承其衣钵者。另有奇特的是,他这个电影作者与欧洲或亚洲的那些大师们差别在于,很多人终其一生可能一直在拍“一部电影”(即数量虽多,但均指向一个主题,题材可能亦类似),如伯格曼、小津;但库布里克不断地在转变电影类型,战争片、科幻片、文艺片,甚至还有恐怖片(《闪灵》),战场虽不断转换,而其思考一以贯之。库布里克作为电影作者还有一个有趣的特点,他的作品并不因内涵深刻而过于晦涩,却都有着比较强的可看性,即使如《2001:太空漫游》这样对白极少、玄妙多义的片子,只要静心看去,也是很有观赏性的,当年上映时的优异票房即是说明。能做到这一点,我猜因为库布里克是美国人的缘故吧(即使他不喜欢本国电影业的制作环境而常居英国),美国电影再艺术、再另类,善于讲故事的底子和好的视觉风格也抹不掉。

  《库布里克的电影》中转述了库布里克的一些观点,如他认为最好的情节就是没有明显的情节,情节缓慢地展开,深入观众的肌肤,不必绞尽脑汁去思考那些情节要点和悬念。对影片结尾,他认为,一部真正的电影,一部讲述人物和生命的意义的电影,要想成功地结尾,尤其困难。一个光明的结尾有一种不完整性,而一个不幸的结局同样很难被人接受。我在看库布里克电影的时候,也发现其作品结尾都是反高潮式的,开放式的。《发条橙》,医院中的亚历克斯脸庞颤抖着,高呼:“我已经治好了!”戛然而止;《2001:太空漫游》,微微发光的大眼睛婴儿向下凝望着地球,施特劳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世界之谜”主题曲又一次响起;《奇爱博士》,音乐声中,核爆炸的镜头出现了,可怕而美丽的蘑菇云变得越来越清晰……等等。库布里克喜欢开放式的结尾与其创作理念息息相关,他信奉的是“不管黑暗多么广阔无边,我们必须拥有自己的光明”,在黑暗与光明的交汇处,并无绝对的分界,也就无所谓悲剧或喜剧,看到的就是存在,接受这个事实方是真诚地对待这个世界。

  库布里克从根底上讲是一个矛盾重重的悲观主义者,他的观念有很多庄周梦蝶式的玄妙迷幻成分,但更加尖锐和冷酷。他讲故事的方法是荒谬的,但并不虚妄,因为他执著于进取,生命虽无意义,但却迫使人去创造意义。库布里克虽不能建构一个新的世界,但他对现有世界的特异探索却极为准确、锐利,直抵人类的潜意识,足以令后人铭记。斯皮尔伯格说:“斯坦利从来不模仿别人,但是所有的人都在争先恐后地模仿他。”一个艺术家的价值莫过于此了。

  《库布里克的电影》 [美]诺曼·卡根著 北京世纪文景公司出版

  中国新闻网 2009年09月02日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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