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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钟老】袁学骏:钟老逝世十年祭

【怀念钟老】袁学骏:钟老逝世十年祭

钟老逝世十年祭

袁学骏



  十年前的2002年1月10日零时,我们的中国民俗学之父、民间文艺学泰斗、教育家、作家钟敬文先生与世长辞了。各种媒体竞相报道,大量怀念性文章也纷纷发表,人们敬称钟老为“人民学者”、“百岁教师”。我也曾赶出一篇《八见钟老》,与刘锡诚的文章一起在《文艺报》发表。当时我算了算,钟老按虚岁已经进入百年,而我从1985年5月在全国民间传说研讨会议上第一次见到钟老,到1997年10月最后一次到钟老的北师大小红楼里拜望,十几年中有幸先后八次见到他。至今,他那种朴实而又儒雅的学者风采,那种平易安然、循循善诱的大师气质,那种内敛的长者之风、饱学之气,一直储存在我的心海里。一晃,他已经离开我们十年了,那么短暂,又似乎那么漫长。我像许多人那样,不断对钟老的音容笑貌、对他的著述进行复读,时常感到他就坐在我们面前,依然平和慈祥、笑容可掬。

  钟老,你走了,在你刚刚踏入100岁的门槛儿时悄悄地走了。你,开创了一个中国民俗学的钟敬文时代。1950年,你协助郭沫若发起成立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并担任副理事长,又理所当然地在打倒“四人帮”后担任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主席,后为名誉主席。1983年,你牵头组织成立了中国民俗学会,众望所归地被推选为第一任理事长。你,从五四时期家乡广东歌谣采风的小路上走来,从浙江大学、中山大学的讲台上走来,从抗日战争的南国战场上走来。你在北京师范大学的讲坛上,一直挺立了半个多世纪。进入21世纪,你便从容而去,让多少人一时感到犹如文化大厦倾圮一角,天上一颗明亮的文星霎时陨落。听你的演讲,读你的文章,看你的书,我们内心感到敞亮而幸福。因为这是一位学术大师的谆谆教诲,是国际一流民俗学家的高端辅导。你的一生,漫长得像一条缀满珠玑的万里彩带,却又是那么曲曲折折,几度被那些无情的云翳所遮蔽,但你默默无言,照常做着你能做的事情,像母亲哺育婴儿一样培养着一群群硕士、博士,传承着中华文明,开拓着中国民俗学、民间文艺学的疆土,浇灌着中国民俗文化之花。按现在的说法,你就是我们的国学大师。

  钟老,你走了,在你最后辅导着一批中外学子的辛劳中幸福地走了。你在中国民俗学、民间文艺学的学术生涯中付出了一切。你将周恩来在1949年第一次全国文代会上为你题赠的“为建设人民文艺而努力”的十字箴言为动力,树立了民族文化的自觉与自信,继承着鲁迅精神,面向乡野民众,阐扬着草根文化。你推动了中国神话研究,解开了一个个远古之谜;你领导了中国民间传说、故事研究和歌谣、谚语研究,开拓了一个个民间文艺、民俗研究的新领域。你曾为中国民间文学三套集成这一浩大工程上马而高兴,为众多卷本的编纂、审定而花费了大量心血。你主编的《民俗学概论》、《民间文学概论》和《民间文学作品选》,都是一印再印,并多次获得国家图书奖、国家级教学成果一等奖,高校教学成果一等奖,哲学社会科学优秀著作一等奖。2010年,它们都已经出版了第二版,这是学界公认的经典教材。在上世纪20年代以来,民俗学的概念问题长期争论。在你的研究阐述下,到80年代初才统一为“中国民俗学”,这是中国民俗学会成立前的理论成熟。你批判地吸收西方和前苏联的理论,把民俗看作人民的创造,而且把民俗学看作“现在”的学问,确立了民俗研究面向社会现实与实践的新方向。90年代,你提出了“中国民俗文化学”的新概念,认为这比中国民俗学的概念更科学,达到了文化学的高度。你去世后,刘铁梁曾经对你的这一思想进行过系统地阐述。钟老,如果说你的百年人生在历史的长河中依是短暂,但你却像天上的流星,有一条长长的光带。在你去世后,发表了你的学生杨利慧博士那篇感人肺腑的怀念文章,公开出版了一部怀念你的文集《人民的学者钟敬文》。你生前遗憾未能见到的《婪尾集》也面世了,这是你意识到它将成为你终生殿后的一部吗?是的,也不是。因为你一定也惦记着那部以你为主编、萧放为副主编的《中国民俗史》。2008年3月,这部煌煌六卷本、近400万字的巨著也出版了,成为我国民俗史志上的重大成果。

  钟老,你走了,为我们留下了长长的怀思。当我翻开1997年10月由我和李保祥主编、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出版的三大本、450余万字的《耿村民间文化大观》时,就看到我们在你家中的照片,想起当时你认真地翻看了该书的目录、询问着耿村民间故事家们的情况,兴奋地说,河北一个耿村有那么多集成本子,又要有这部《大观》,的确是全国和世界上少见的事情!你们很辛苦。书上,也有当时钟老你的题词:“这部资料丰富的地域民间文化巨著的刊行,无疑将使国内外学者瞩目!”后注明“九七叟钟敬文己卯之夏”。我没有想到,这很有功底的毛笔字竟是你老人家用一支很丑陋的秃笔、在砚台里倒一点水蘸几蘸,用一张发黄的16开白报纸上写下的。你书房的墙上就挂着你和著名书法家启功的合影,但你却没有一支像样的毛笔、一沓象样的宣纸或信笺。你的手一点也不抖,写的字形端正、结构严谨,为我们留下了你的精气神。然而你一直未能来到耿村。记得1991年5月,中国耿村国际学术会议召开前,我向领导提出应当邀请钟老出席。领导小心翼翼地说,人活七十古来稀,钟老快90岁了,是国宝级人物,路上要有个好歹,或在咱们河北有个意外,谁能担当的起呀。这样一说我也有些害怕了。后来在你家中,我对此特意做过解释。你说其实我不会有事的,要不能活到现在吗?是的,你每天清晨起来在大操场上走五圈,体格硬朗,我们那时的担心真是多余了。但毕竟是这次国际文化盛会的遗憾。现在,你的题词和大照片就挂在耿村民间故事厅里,似乎你在静静地听着耿村人们的讲述。再一个遗憾是,2001年12月的第七次全国文代会期间,我和山西、湖南的代表们说到乌丙安先生会后要去看你,大家便说到你百岁华诞时,各省市的同行都要去为你这位老祖宗祝寿。没想到只过了二十天,钟老你便溘然长逝,太让我们意外了,不能不憾意斗增。这或许是你一生淡然处世、不愿意让大家为你一人跑路吧。仁慈的钟老,从来不肯轻易麻烦别人的钟老!在我读到你的学生安德明的《飞鸿遗影》一书时,其中生动的细节和你百年持守的人生信条、学术规则,更使我感到你心胸的博大与人格的高尚。我们铭记着你最后的一首《拟百岁自省》:“历经仄径与危滩,步履蹒跚到百年。曾抱壮心奔国难,犹余微尚恋诗篇。宏思竣想终何补,素食粗衣分自甘。学艺世功都未了,发挥知有后来贤。”我们也铭记着你最后高声讲出的一句话:“人民的事业是最伟大的事业!”

  钟老,我们总感到你依然活在今天,在北师大的讲堂上,在你的事业继承者们的心中!

  2012年1月7日草,8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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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石家庄市文联袁学骏先生邮来纪念钟老的文章,奉命转贴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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