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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爱东:《中国现代民俗学检讨》——————欢迎讨论

施爱东:《中国现代民俗学检讨》——————欢迎讨论

施爱东:《中国现代民俗学检讨》(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因为这是民俗史与民俗学史的馆子,有这样一部作品,大家都谈谈,不能让它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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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老师在批评与方法版块和田野与文本版块分享了一些章节,楼主把他们复制成一贴,大家共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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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楼上。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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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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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应各位意见,先从这个

第九节:《学科危机:研究范式的过度操作》
学科危机:研究范式的过度操作




 



确立一些易于学习和模仿的研究范式,是一门学科走向成熟的标志。“早期学者经过反复的实践,逐步发现、创造和精炼了诸如民间故事、歌谣、笑话等概念,并逐渐形成了相对一致的共同理解。后来的研究者主体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不容置疑地继承和习得这些富有权威性的概念,并在此过程中成为该学术共同体的一员。至今,研究者主体根据学术共同体的共同理解,操作各种体裁概念,实践做文章、讨论、田野作业等活动。而这些科学工作乃是研究者主体的日常生活。”[1]绝大多数学者在习得前人的研究范式之后,都只能在既定范式的框架内从事常规研究。

常规研究就是在既定的研究范式内,对该专业领域的各种学术难题做出合理的推论。一种推论是否可信不是取决于该推论是否绝对为“真”,而是取决于该推论在既定范式的标准下是否合理、是否具有说服力。不同推论之间形成一种竞争关系,通常来说,学者们会选择相信那些更合乎学术规范、更有说服力的推论。那些行之有效的推论模式会被渐次补充到常规研究的大范式之中,成为研究生们学习和模仿的样板。

当一门学科逐渐稳定为常规科学,建立了一系列推论模式之后,学者们的论文写作就会逐渐走向模式化的道路。许多撰写过年度“研究综述”的青年学者都有相似的感慨:多数学者的论文都是基于同样的理论,使用同样的方法,得出相似的结论,所不同的只是更换一个研究对象;许多论文甚至连更换研究对象都做不到,只能用不同的言语方式重复表述一些前人早已论证过的理论或观点。大量的学术论文很容易就会陷入反复论证相同观点、反复使用相同材料的循环写作之中。“1990年代中期之后,区域性民间信仰研究逐渐从东南地区扩散到全国各地。这些民间信仰志大多遵循一定的写作模式:追溯本地信仰源流与历史,分析巫鬼、祖灵、地方俗神等信仰形态,介绍岁时节日风俗与庙会盛况,铺陈禁忌习俗,最后总结本地区民间信仰的若干特性。”[2]

任何研究范式的操作频次都是有限度的,最富包容性的范式也会有穷尽其变化的时候。研究范式和它所从属的学科一样,都是有限时间和有限空间内的存在,并非可以无限生长或永远健康。一种范式被过度操作之后,就很难再提出新的问题。而一门学科是否具有足够的魅力,主要看其常规研究能否提供足够多的新问题让学者们热衷于去解答,并由此获得荣誉,或者说,能否刺激学者不断找到新的学术生长点。没有新的学术增长点,就很难吸引优秀的学者驻足于这种没有活力的常规研究。所以说,一种研究范式越是热门,越是受追捧,短期内被越多的学者所熟悉,它就越容易消耗自己的生命,越容易接近“熵(entropy)最大”,最终走向自己的反面——迅速被抛弃。

天才永远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学者只能依照常规科学的套路描红格子,不断习得前人的研究范式,以寻求一些微小的突破,许多学者甚至连细微的突破都难以取得。所以说,陈陈相因的重复操作本来就是常规科学的正常现象。当前高校对于学术成果的量化管理体制,更是将这种重复操作推向了高潮。量化管理机制催生的学术大跃进就像蝗虫进村,很容易就会把各种研究范式都吃光用尽。研究范式一旦被学术共同体用到了没有任何新意,也就到了该被抛弃的时候了。

从学术自身的发展历程来看,学术研究就是一种徘徊于不断建设与不断破坏之间的循环游戏。“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知识往往带有突出的时代特征,在不同的社会体制下还往往带有明显的意识形态、宗教观念等特征,因此人文社会科学的话语体系和理论体系无时无刻不在与时俱进。”[3]一种新范式的确立,总是基于对旧范式的否定。在新范式下,新推论模式的积累过程,同时也是这些模式不断走向“熵增加”的过程,当新范式所能提出的问题趋于穷尽的时候,它的熵也趋于最大,也就意味着这一范式已经由新变旧,不再具有生机和活力了。但是,任何范式的退出都不会意味着学术研究的终结,一种旧范式的终结,必然意味着一种新范式的崛起,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许多高校的民间文学和民俗学研究队伍都有大致相似的成长经历:从别的二级学科转向民间文学或民俗学领域的,大都是在原来的领域中做得比较吃力的学者。相对来说,民间文学的文本比较简单、理论较少、方法单纯,易操作、好上手。1980年代,蜂拥而上的学术队伍迅速就把民间文学研究中能说的话都说遍了,旧的理论术语很快就翻不出新花样。即使睿智如钟敬文,晚年的许多文章都只能反反复复地论述相近意思的几个观点。

至迟到1990年代,基于少量贫乏的理论术语而建构的民间文学研究范式就已经穷尽了它有限的变化,难以持续生产新的学科知识。在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1997年联合下发的《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中,文学类二级学科的目录中已经找不着“民间文学”的位置了。这是“一段显著的专业不安全感时期”[4]。如果没有一场彻底的学术革命,作为学科的“民间文学”就只能静静地等待寂灭了。

但是,试图发动学术革命的不安定分子很少会在学术领袖仍在其位时对他发起挑战,否则将付出高昂的学术代价,受到学术领袖及其追随者们的强烈排斥或攻击。对学术领袖的公开反思一般要在领袖退位之后才会全面展开。
 
 

[1] 西村真志叶:《日常叙事的体裁研究——以京西燕家台村的“拉家”为个案》,北京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7年,第206页。

[2] 吴真:《民间信仰研究三十年》,《民俗研究》2008年04期。

[3] 仲伟民:《当代学术史研究与学术创新》,《云梦学刊》2005年04期。

[4] [美]托马斯·库恩著,金吾伦、胡新和译:《科学革命的结构》,第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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